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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第15卷 9-12章

2021-07-02 08:18:43

第九章

“有埋伏,结车阵!”

大概是生平头一遭,直觉作出的反应比我大脑的思维还有快,一带丝缰,马车
立刻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西面的高地驶去,骤然变向产生的离心力差点掀翻了车
子,车上粮垛最上面的几只米袋更是飞了出去,而我将轻功身法几乎用到了极致,
才堪勘躲在了车辕下,让余下的粮袋遮掩住我的身体。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山坡上的倭铳响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坡谷中回荡,惊得
宿鸟乱飞。枪丸打在米袋上,噗噗作响,拉车的马更是被打得血花四溅,一阵暴叫,
前窜了几步就轰然倒下,马车戛然而止,后面的马车躲闪不及,相继撞上来五六辆,
才看见老孙驾车从我旁边驶过,然后一个漂亮的转弯,将马车横在我的马车前。

见老孙的身体已经完全暴露在倭铳下,我赶忙抄起马鞭一甩,刚把他抽落在地
耳边已响起了倭铳的第二次齐射声,老孙原本坐着的地方立刻变成了马蜂窝。

身后传来刺耳的惨叫声,声音扭曲的竟听不出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是谁受伤甚
至阵亡了,心头不禁一阵乱跳,回头望去,却见两人借着车马的掩护飞快地匍匐而
来,那两张易过容的脸上的惊恐竟然清晰可辨。

“太好了,你们都……活着。”

见到解雨和魏柔无恙,我心头一块巨石陡然落地,目光顿时活跃起来,形式立
刻尽收眼底。

连环相撞的七辆马车和车上那一袋袋的粮食无意中形成了车阵的第一道坚固屏
障,躲在后面,倭铳就失去了作用。

而老孙他们不愧是辎兵中的尖锐,虽然头脑简单,却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我的将
令,除了受惊冲入敌阵的两辆马车之外,其余的十一辆在我身后围成一个半圆,与
前面的马车形成了一个简单车阵,虽然尚有多处缺口,可敌人的骑兵也无法完全发
挥威力了。

“血?相公,你受伤了?伤……伤哪儿了?”解雨扑进我怀里,眼前便是血红
一片,她不知道那是薄田溅射来的,想摸又不敢摸,急得顿时哭了起来。

魏柔眼珠一缩,紧爬了两下,却又停下,目光极是关切。

“那是敌人的血,我没事儿,你呢?”

解雨心情一松,顿时软在我怀里,却不说话,只是使劲摇头半晌才呜咽道:
“那些坏蛋……鸟铳都冲你开,我、我都快吓死了!”

魏柔见状,身子一翻,依靠在了马车上向山坡望去,似乎更是在了望敌情,可
眼角余光却不曾离开我片刻。再看她身上,一路匍匐过来,衣服不仅沾满了泥土露
水,更是划破了多处,哪里还有谪仙的模样?

不过,不幸之中有万幸,或许是我重伤薄田引起倭寇众怒,敌人的第一次齐射
几乎都瞄准了我,这让辎兵有时间作出躲避的反应,真正被倭铳第一轮射击击伤的
没有一个,只是因为马车相撞,一个弟兄跳车选错了方向,连同被惊马拉着冲上山
坡的那两个弟兄一道死在了第二次齐射下。

剩下的弟兄虽然狼狈,却最多是点皮肉伤,受伤最重的倒是宋素卿,她从马车
上跌落下来,胳膊脱臼了。

“别情,事情好像不太对头。”鲁卫灰头土脸地爬到我眼前,他殿后,自然也
成了倭寇的靶子。

“是,可宗设哪儿得到的情报?”我一边替宋素卿接胳膊,一边苦恼地思索着,
事情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

保密工作已经做到家了,然而宗设依然设下了埋伏,难道他是再世诸葛,有神
机妙算之功?可既然知道来的是大明军队,为何又让薄田领着十几个来白白送死?
心中既沮丧又迷惑。

鲁卫轻咳了一声,我的目光才重新凝聚起来,见身前的宋素卿疼得脸色煞白,
额头布满了冷汗,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不由怜道:“素卿,疼,你就喊两声吧!”

“公子若还惦记着儿女之情,大家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遽然而惊,不错,我身为一军主将,自己若乱了方寸,军心必然大乱,到那
时可就是必死之局了!环视在马车后面躲避倭铳射击的辎兵们,虽然因为骤然埋伏
而显得有些慌乱,可黑石村一战打出来的士气却支撑着他们依旧向我投来信任的目
光。

“军心士气尚可用也!”我心中暗喜,转头深深注视了宋素卿一眼,随即朗声
命令道:“老孙,点人数!”

“原有士兵二十五人,阵亡三人,余者无人受伤。”

摔得鼻青脸肿的老孙立即报出了数字,然后凑到我近前,小声道:“大人,人
没有多少伤亡,可兵器却丢了一半,二十二人只剩下十把刀,三副弓箭……”

他突然一顿,狐疑地望着我怀中的解雨,待听到那娇嫩的抽泣声确实是从解雨
嘴里发出来的,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结巴起来:“大人,她、她、她是个
女的?”

辎兵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解雨身上,军中禁妇孺,这乃是约定俗成的惯
例,参军大人的亲兵竟是女人,难怪士兵们都是惊讶和不解。

而就在此刻,山坡上一阵马蹄轰鸣,百余骑兵从坡后冲出,转眼就冲上了坡顶,
当中一人满面戚容,神色冷峻,正是宗设;左手边立花勘助、右手边一灰衣美貌少
妇——想必是宗设的情人版本初芽,两人也是一脸悲色,显然已经知道了那十几个
同伴的死讯。

目光凛然掠过坡谷,宗设团扇朝坡下一指,突然戾笑三声,断喝道:“呔!明
军听着,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胆敢反抗,定让尔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刻意以内力吼出来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和之近两百倭寇的齐声呐喊,远远传来,
惊心动魄,不少辎兵想起倭寇的残忍,脸上当时就变了颜色。

宗设真在这儿!我暗自叹息,只是此刻就连自保都成了一种奢望,别说缠住他
等待沈希仪大军合围聚歼他们了。眼前士气因为敌人突然大增而陡然下降,我心急
如焚,低头看见解雨,心头一动,将解雨身子转了半圈,让她面对着大家,然后朗
声笑道:“老孙说得没错,她是我妻子,当然是女人了!”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过来,解雨窘得面红耳赤,却知道我此举必有深意,
便一动也不敢动。

“弟兄们,我们军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马革裹尸,、血洒疆场,在所
不惜。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所为者何耶?”

“一言以蔽之,上,为朝廷百姓;下,为妻妾儿女。为国为民,那是军人的职
责;为妻为子,更是男人的义务。”

“男人追求的是什么?功名和利禄,可荣华富贵没有人和你一齐分享,就狗屁
不如!我庆幸我有红颜知己愿意与我分享这一切,我更骄傲的是,她们要和我一起
创造这份荣光,生则同富贵,死则同哀荣。”

“当然,谁都不愿意享受死人才配有的哀荣!但凡有一线生机,谁都不会放过,
因为只有活着,我们的血流得才有意义!而我的爱妻,就是想用她那双神奇的手,
让我和我的弟兄们能在战场上拥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她才毅然决然
地投入到这血腥战火中!”

“对啊,要不是嫂夫人的伤药,在黑石村的时候,我就玩完了。”

“你别说,有嫂子在,老子胆气就是足,砍个十刀八刀的小意思,嫂子是活菩
萨嘛!”

几个在黑石村一战中接受解雨治疗的辎兵的窃窃私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有这么个神医在,自己在战场上活命的机会自然大了许多,至于这活菩萨是男是女
又有何妨?

更有一个小子调皮,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直嚷嚷要解雨救治,逗得大家哈哈大
笑,不知不觉的,众人都把恐惧丢到了脑后。

笑声远远传出,倭寇既疑且怒。宗设眉头一皱,团扇一挥,低声吩咐了几句,
立花勘助和版本初芽便带着四五十倭寇纵马如飞,驰出了本阵,在倭铳的掩护下,
朝车阵冲来。

“好了,弟兄们,为了功名利禄、妻儿老小,打起精神准备战斗吧!”我叫道
:“骑兵对车阵,倭寇分明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弟兄们,让他们知道咱大明辎兵的
厉害!”心中暗自庆幸,因为正面攻击宽度不足,宗设就无法展开兵力,无形中削
弱了他们人数上的优势。

近藤指挥的倭铳二段击训练有素,前后两排轮流射击,中间最多只有五息的空
隙,加上立花的骑兵,与乐茂盛的“三叠浪”战法简直异曲同工。

不过辎兵经过几次对抗演练,对如何应对早已胸有成竹,此刻都躲在马车后面,
侧耳倾听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其实剿倭营早有结论,在平原开阔地带,车阵几乎是防守三叠浪的最佳阵法,
特别是如果车阵内有足够多的远程攻击兵器的话,攻击一方就算能最终取胜,也要
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可眼下唯一让我有反击力量的弓箭却只有三副。

宗设能使出类似三叠浪的战法,自然明白攻守双方的弱点所在,挥骑兵来攻,
难道他是看破了我的弱点?轰鸣蹄声带给我的压力异常沉重,稍稍让我感到安慰的
是,看来他着实缺粮,舍不得毁这二十车粮食,结果就无法使用破车阵的最好手段
——火攻。

透过缝隙看去,出人意料的,立花并没有冲在最前面,他高大的身躯在马队中
忽隐忽现,让我打消了射杀他的念头。

“老鲁、师妹,那胖子,他就是立花!”

“师兄,我来对付立花,你的翌王弓用来对付倭铳吧!”

“倭铳总有打完的时候,我算过,他们已经射击九次了,真正要命的,还是宗
设的骑兵。立花力气大,师妹你千万不要和他硬拼。”

我和魏柔都有把握击杀立花,可只有我才能快速大量的射杀敌骑,虽然担心魏
柔中毒后功力可能受损,可再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叮嘱她小心。

敌骑飞驰如电,五十丈的距离眨眼就缩短到不足十丈,而倭铳此时也终于停止
了射击。被它压制得抬不起头的辎兵们此时才有机会进入预先安排好的防守阵地,
鲁卫和解雨带着四名辎兵守在东面大缺口处。

西面的缺口小,道路又被车阵封住了大半,只留两个辎兵守卫。

弓箭手率先反击,立刻就有一马中箭倒地;解雨飞刀紧接着出手,趁着一名敌
人探出身子拨打弓箭的机会,一刀要了他的性命,引得众辎兵大声叫好,只是这些
倭寇骑术精良,虽然遭遇阻击,速度却没有减弱多少。

我却一直引而未发,箭壶里只有二十枝箭,每一箭我都要珍惜,倭寇人马合一,
想一箭射死一名敌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正凝神注视着敌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却突然发现落在后面的十几骑倭寇速度
一下子缓了下来,疑心方起,那十几骑已经骤然变向,竟脱离了战场,朝大海方向
奔去。

来不及细想,疾驰而来的倭寇前锋已经到了。敌人兵分两路,一股约十二三骑
直扑东缺口,其余大部则猛攻车阵对面,立花和阪本更是带着七八个身手不凡的倭
寇从马上跃起,想趁势窜上马车,显然在山坡上,宗设已经发觉了车阵在布阵上的
缺陷。

扑向东缺口的敌人已经把侧翼暴露给了我。立见立花跃在半空中,我顿时改变
了主意,只是刚闪出身来张弓搭箭,立花就立刻看到了我,左手一挥,一把短刀扑
面而来,竟是早有防备。

虽然边闪边射出的一箭如雷闪电,可我知道那不足以要了立花的性命,立花力
大无穷,一旦失去出其不意的效果,用翌王弓攻击他,就等同与他比拼力量一般。
果然他大喝一声,倭刀闪电一挥,已将弓箭磕飞,半空中的身形不过只是晃了一晃
而已,便抢上了马车。

“小子,果然是你!”他双足一点,倭刀当头劈了下来。

身子诡然一转,我已经躲开了立花的雷霆一击,当他变招横扫,却正碰上了毒
龙枪,般若十三枪中的“大崩对”施展开来,毒龙枪真如毒龙一般,逼得立花连连
后退,胳膊大腿更是连中三枪,虽说伤口俱浅,可气势已经完全被我压制住,不出
五招,他必死于我的枪下。

眼角余光中,魏柔剑出如风,眨眼间便有两个倭寇捂着脖子摔倒在地,回首舞
出一团剑幕,又将版本初芽发出的暗器尽数击落,随即一剑将她逼下了马车,更是
顺势又杀了一个前来相救的贼人。

倭寇再不畏死,此时也有了惧意,纷纷躲开魏柔,阪本更是满脸惊容。魏柔发
现老孙那儿吃紧,正想过去支持,脚下方动,眼珠却突然一缩,身法不易察觉的凝
滞了一下,易容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娇俏的耳廓已染上了一抹陀红。

“咦,不会吧,就算老子的比不上童子的,‘春风一度丸’也不该这么快就发
作呀?”我心中疑念顿生,手下不由一缓,立花经验极其丰富,顿时有所感应,拼
死反击,竟抢得一线生机。

“想溜?没门!”毒龙枪爆出十数朵枪花,转眼又将立花卷进枪风中,可就在
这时,突听宋素卿焦急地喊道:“公子,不好,敌人要抄后路!”

转头一看,那奔向海边的十几骑已经涉过了浅浅的海滩,迂回到了车阵背后的
山坡下,正调转马头向西北斜插过来,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他们就该占领我军背
后的山坡。

再看马上的倭寇从背后摘下的竟然是倭铳,我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宗设真实意
图是想占领坡谷的两侧高地利用倭铳进行交叉攻击,一旦达成作战意图,我军腹背
受敌,将活活被绞杀在车阵里。

“师妹,这儿交给你了!”我顾不得击杀立花,反身扑向东缺口,立花看出我
的用意,竟提刀纠缠。

魏柔闻言,暗咬银牙,手中长剑有如匹练一般斩向立花。
第十章

东缺口外,鲁卫右手乌金锁,左手朴刀,竟兀自挡住敌人七成的攻击,长达六
尺的乌金锁施展开来,上打马眼、下砸马腿,靠近他的马匹,非瞎即残,而被掀翻
落马的倭贼,则有朴刀伺候。

根着他的四名辎兵没想到这老爷子竟然如此神勇,惊喜之下兴奋异常,一面大
声阿谀颂扬,一面抽冷子给敌人一刀,配合起来,极是相得益彰,敌人竟无法越雷
池一步。

解雨无事可做,见我抽身出了战团,忙补上了我原来的位置。

“老鲁,给我留匹马!”

我左脚借车辕一点,身子已冲向一名敌骑,一枪将马上之人撞飞,已然夺得了
坐骑,枪挂马脖项,拨转马头,直奔斜插过来的倭骑而去。

知道敌人一旦在车阵背后站稳脚跟,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再也不敢有丝毫保留,
没等对面近藤的倭铳队反应过来,翌王弓已经开始发出奇异的震颤响声,九天御神
箭法中的“九阳珠链”几乎被我发挥到了极致,九枝羽箭就像阎王的勾魂笔,一下
子夺去了九条人命,而我胯下的白马不过前进了五步。

目睹同伴仿佛割草般一个个栽倒在地,死的恐惧霎时凝住了敌人士兵的心,幸
存的倭贼俱趴在了马脖子后一动不敢动,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身子向我射击,依旧保
持向前的态势没有拨马回逃,已经是眼下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对面山坡近藤指挥的倭铳终于响起,然而已经晚了,三十几丈的距离,即便弹
丸还有杀伤力,可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倒是坐骑吃痛,四蹄翻飞,很快
就冲入了敌阵,在毒龙枪下,那幸存的五个倭寇仅仅比他们的同伴多活了片刻。

敌人鸣金了,正在攻击车阵的敌人留下了十二具尸体,无奈地退下了,立花堪
助和阪本初芽虽然都挂了彩,可依然从魏柔、解雨手中逃脱,显然魏柔的功力因为
“春风一度丸”而大大折扣。

四名防守车阵正面的辎兵全部阵亡,鲁卫分兵来援,结果来援的一人也战死了,
他自己力竭,被贼人刺中了左臂,好在没伤到筋骨,只是眼下最多能发挥出平常五
成的功力。

宋素卿是车阵里头脑最清醒的一个,敌人刚退,她就指挥众人趁隙抓住了几匹
马,又把被敌人推倒在地的米袋重新搬上马车,等敌人脱离车阵,倭铳得到射击机
会的时候,车阵已经被重新加固了。

我单枪匹马立在山坡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方才一轮厮杀虽然短暂,却是
使出了浑身力气,此刻竟有贼去楼空之感,现在返回车阵,途中必然要被敌人倭铳
狙击,距离又近,我可没信心躲过四十枝倭铳的齐射了。

何况,守在此处,敌人也无法轻易迂回到车阵的背后。

老孙扯着嗓子向我报告战绩,两次交手下来,八比四十的辉煌战绩,让他虽有
悲伤,却更加骄傲。远远望去,虽看不清对面山坡宗设的表情,不过,想来他的心
情绝不会像设伏的时候那么轻松愉快。

不过我知道,打到这份上,已经是这只队伍能力的极致了,再打下去,只要宗
设有决心,肯付出代价,自己这边能逃出去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眼下是该撤退的
时候了,可是车阵内众人被倭铳压制,想冲出来,必然会遭到重大伤亡。

我一时束手无策,可宗设迟迟没有动作,两军便对峙起来。

“这厮在打什么注意?”我心里暗自揣摩,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极目远眺,依
稀可以看到炊烟袅袅,这条官道虽然杂草丛生,可附近村民未尝不会路过此地,时
间拖得越久,对宗设越是不利,可靠沈希仪正马不停蹄地赶来,我自然希望这般耗
下去,可宗设应该明白他耗不起时间呀!

半晌,宗设果然动了,他匹马从坡上驰下,来到近藤守卫的半山坡处,方才停
下,拱手朗声道:“将军别来无恙?”

“多谢先生挂念。”跟我掉书袋,好啊,正好耗耗你的时间:“先生风采依旧,
余心甚安。今日与先生会猎于此,还望先生多多指点。”

“指点万不敢当,且听宗某一言,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又云,用少者务隘,今我众彼寡,我攻彼守,将军又失地利,胜负一目了然。”

“兵无成势,水无恒形,多寡险易,变化无常,先生岂能言必胜?”

“将军不必诓我,宗某欲罢兵,只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罢了。”

原来如此!我心中恍然大悟,想来倭寇补充人手不易,又留不下我,宗设就不
想打这种消耗战了,既然如此,唯有退兵。

可他本已稳操胜券,两手空空而去自然不甘心,而眼下最大的实惠就只有二十
车粮食了,原来是先拿言语威胁我,意图顺利将粮食弄到手。

只是这厮竟敢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非但有恃无恐,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怒气暗生,直想和他在这儿决一死战。

可转眼看辎兵们听到宗设的话,都有些心动,心中一凛,这厮当真工于心计,
无论我肯不肯罢兵,辎兵们的士气已是大受影响。但真把粮食交给他,自己岂不成
了他的运粮官了?

我心自然不甘,况且他得到这批粮食,就可挨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候,再过一
个来月,早稻下来,农村户户将有大量存粮,就算是沿海掠夺村庄,也能得到足够
的粮食了,如此一来,他行动会更加难以捉摸。

“各自收兵亦可。老孙,准备焚车烧粮。”我试探道,你想漫天要价,我当然
要就地换钱。

“将军机智聪慧,前程远大,何苦非要玉石俱焚?不可战而战,非智者所为。”
车阵里的人这才明白,宗设罢战的前提是要粮食,不由面面相觑,此事非同小可,
谁也不敢替我拿主意,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解雨眼珠转了几转,脸上渐渐露出一副顽皮的笑容,向我做了个手势,竟是要
我答应下来,知道我能读懂唇语,又一字一句地哑声说道:“相公,答应他,我有
办法!”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朝我晃了晃。

她躲在马车后面,宗设自然看不见,我却立刻明白过来,这丫头竟是想在这些
粮食中下毒!果然见她开始用一只小铜管将唐门密制的毒药导入到米袋中。

我心中大喜,一面暗赞她机灵,一面和宗设讨价还价,等解雨把毒药一点点分
散十几个米袋之后,罢兵的条件也谈妥了。

宗设交待了几句,近藤便领着倭铳手退到了山坡后,而我让老孙几人从战场上
捉来二十几匹马,宗设也守诺没有阻拦,匆匆掩埋了战友的尸体,众人纵马与我汇
合,上了来路的那个山坡,向下看去,宗设已经调集倭铳手封住了道路,其余的则
开始搬运粮食。

“老婆,来,香一个。”

和解雨并驾齐驱,我轻舒猿臂,抱了她一抱,辎兵们虽伤感同伴之死,可虎口
逃生,此刻都是莫名的兴奋,见状都是怪叫连连,让我明白,鼓励士气的方法其实
也很简单。

“好小子,连唐门你也勾搭上了,这丫头是唐棠吧!”鲁卫纵马越过我的时候,
压低了声音调侃道,随即给我使了个眼色。

回头一看,魏柔就在身后,她该是一直在注视着我,只是我骤然回头,她目光
虽然即使躲开了,可脑袋却来不及转动,看起来就极不自然。

魏柔衣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和泥土掺和在一起,显得异常骯脏,加上易容
并没有除去,看起来与以往简直判若云泥,可或许是因为一起出生入死的缘故,我
总觉得眼前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亲可爱,目光顿时轻柔2 起来。

“师兄——”

她大概也有所察觉,眼中渐有羞意,见我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轻咬贝
齿,目光一转,正视着我,刚想说话,老孙已从后面疾驰上来,道:“大人,咱们
要不要趁他们上船的时候,杀他个回马枪?”

“杀杀杀,就知道杀!”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见众辎兵的目光都转了
过来,不想让他们误会我怯战而影响士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宗设用兵相当谨
慎,他知道我军缺少弓箭,上船的时候,定用倭铳从海上封锁海滩,从而协助骑兵
撤退,此时杀回马枪,只是送死而已。”

心中不免遗憾,自己准备好的弓箭在遭伏时损失殆尽,否则,别说与宗设讲和,
依托车阵和他纠缠,他想偷走容易,想弄走粮食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宗设!”

急驰回招宝镇,我找来保甲,要求紧急征调一艘渔船,听说是要去跟踪倭寇,
保甲当即把自家的商船献了出来,镇上的小伙子也是个个摩拳擦掌,争了半天,推
举了十八个浪里白条在我麾下听令。

保甲又将镇上的武器收集起来,不仅辎兵们补充了装备,连那些水手也都配上
了大刀长矛。

本想留下受伤的鲁卫和中毒的魏柔在此接应沈希仪,可鲁卫死活不答应,甚至
摆出了上司的威仪;而魏柔当面不说,背后却找到我,说隐湖是白道之首,剿倭乃
是民族大义所在,隐湖弟子绝不能退缩。又说她已经在镇上买到了解药所需的药材,
让我不必为“春风一度丸”担心。我虽喜有强援助阵,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倒把
招宝镇的药铺暗自骂了一番,最后只好把老孙和两个伤兵留在了镇上。

宗设的旗舰“三笠”铁甲舰在袭击宋素卿集团的时候,被宋的旗舰“妙之丸”
击成了重伤,而他手中余下的攻击型战舰不是大明水军主力舰种“苍山铁”的对手,
在“三笠”没有修复之前,宗设不敢和大明水军正面交手,甚至连侵略沿海村庄都
变得小心翼翼。

两次和宗设交手,他出动的都是伪装后的商船,真正打起海战来,这种没有远
程攻击能力的商船比渔船实在强不了多少。

这也促使我敢下定决心跟踪宗设,既然在岸上难以捕捉住他,那干脆打到他老
巢去。

只是宗设发迹不过数年,关于他的情报少只有少,而他侵略的足迹南至福建泉
州,北至山东青州,没有人知道他的基地究竟在什么地方,若不是今番得了宋素卿,
大家只能面对着漫长海岸线兀自叹息了。

不过,素卿也只是推断出宗设的老巢大概在大七岛、小七岛到陈钱山岛这一带
水域的某个荒岛上,那一带水域足有上千里,岛屿又星罗棋布,漫无目标的找起来
势比登天还难。

而要想让宗设察觉不出是在跟踪他,那么一开始就要形成两船是偶然相遇的态
势,这就要至少事先能判断出宗设的一段航行路线,从而赶在他的前头。

“宋姐姐,大海那么大,哪儿都可以行船,怎么可能事先判断出宗设的航线啊?”
解雨不解地问,我对航海一窍不通,自然也被宋素卿说得昏头转向。

而自从鲁卫猜到解雨的身份,对端坐在简易地图前分析敌情的宋素卿已经不感
到如何惊讶了,只是偷偷踢了我一脚,叹息道:“你小子不发达,那才是异数呢!”

“少奶奶,其实就像人在陆地上要沿着道路行走一样,船在大海里也要沿着航
线行驶,而且,因为在海上不像陆地上有那么多参照物,航线更是及其固定。”

宋素卿表情一直相当严肃,当听我说要跟踪宗设,她反对的态度比谁都强烈,
直到我说一定和宗设保持距离,一旦他发现就立刻撤退,她才勉强同意替我筹划出
海跟踪所需的一切准备。

“在海中,可能航行了几天几夜都看不到陆地岛屿的影子,甚至最有经验的船
长不看海图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用过洋牵星术测出自己的
方位,可这个地方海水有多深,适不适合下锚停泊,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于是航海
的人就在大海里开辟出一条条的航线来,航线上的数据一应俱全,只要沿着航线行
驶,用过洋牵星术测得的角度与航线上的数据一对比,就知道船在什么位置上,在
茫茫大海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正因为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航线,两艘船在大海里相遇就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
情,特别是在沿海附近的水道航行,更是如此。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海图……”宋
素卿边说边偷偷白了我一眼。

我讪讪一笑。其实宋集团原本有非常详尽的海图,但都做了妙之丸的陪葬,宋
素卿刚进竹园的时候,几次说要临摹曾亮手中的大明水军海图,可都被我借故搪塞
过去了,那时对这个倭女,我心底尚存疑心;等疑心渐去,我便舍不得让她再过以
往那种海上走私生活了,她也再没提过海图的事儿,现在想想,倒是自己失策了。

眼下摆在桌上的是一张宁波府的地形图,这还是鲁卫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只是
这张地图上,只标着附近舟山、岱山、大横山几个大岛的名称,大七、小七岛在哪
儿,地图上根本看不到,至于指角、水深、礁石等数据更是压根没有。

而招宝镇上的渔船出海打渔最远不过离岸十几二十里,保甲家的商船也只是给
舟山外岛送粮送水的,如何跟踪宗设,全靠宋素卿以往航行的记忆了。

“从招宝镇到小七大七、陈钱山岛,这段水路有两天惯用水道,但靠近舟山岛
的那一条,要经过明军水师的驻地,所以宗设必然选择北进的航线,宗设运粮上船
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我们先一步到金堂山岛北烈港附近海域等他。”

我坐在桅杆上临时用鱼网搭成了望台里向南望去,十里之外,依然可辨。

从招宝镇驶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陆地自然看不见了,可海上并不觉得寂寞,
南来北往的商船渔船虽然称不上络绎不绝,也绝不是半天看不见一艘,而且他们真
的就像宋素卿说的那样,都在沿着同一条航线驶。

“因为这条航路是黄金水道嘛!”桅杆下的宋素卿随口回答着我的问题,只是
脸上颇有些忧色:“公子可曾留意,像我们这样的商船一路上遇到过几艘?”

“只有两艘。”细一回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这种类型的船不是远洋用的商船,它载货量虽然大,可为了速度快,它
吃水并不深,在近海无所谓,遇到风浪可以及时进港,但远洋无港可泊,它又没有
足够长的锚,一旦遭遇风浪,后果不堪设想。”

“素卿,你说我们会碰上风浪?”我心头不由一紧,自从那次海战后,我对大
海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个季节遇到飓风的可能性几
乎是零的。”

“公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宋素卿白了我一眼:“贱妾是怕,这船再往深海
里行驶个五六十里尚在情理之中,再远宗设就要起疑心了。”又嗔怪道:“都怨公
子心急,弄得贱妾也定不下心来,到底漏算了一着。”

“你这丫头,刚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了!”

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能不能找到宗设老巢就看老天肯不肯眷顾我了。听她埋怨,
我不禁瞪了她一眼。

“哼,我怎么没一只眼睛看到你有不敢。”见到她嘴角偷偷流出的一丝笑意,
我心中一阵暗笑。

说起来,她的性子比无瑕还要特异,无瑕有身孕,那些暴虐游戏的对象就几乎
都变成了她,她竟甘之如饴,没旁人的时候,她甚至是故意要做点错事、说点错话,
来刺激我内心深处的暴戾,并乐此不疲,而今面对沉重的生死压力,她心中怕是又
燃起那特异的欲望了。

坐在了望台里时间久了,我的腿被鱼网勒得几乎麻木了,此刻倒是真的想躺在
丰满柔弱的女体上放松一下:“我还真没在海上做过呢……”

话音甫落,却见解雨从船舱里走出来,大概是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解雨好奇地
问:“相公,你想在海上做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饭啦!”看看日头,已经快晌午了。

“人家都做好了,鲁大叔钓了好多鱼哪!”解雨笑靥如花:“就等着大老爷去
吃了。”

解雨做菜极有天赋,自从杭州楼外楼大厨的师傅刘老爷子进府后,她厨艺精进
得简直一日千里,已直逼无瑕,有机会露上一手,她自然得意。

听解雨报出一桌鱼宴来,我食欲大开,正想下来,却见极远处的海平面上渐渐
升起了一截桅杆,接着那熟悉的船身便慢慢浮现出来。
第十一章

虽然知道宗设的船上并没有厉害的远程火器,可它的出现还是让气氛陡然紧张
起来,解雨手艺再好,众人也是食不知味。

“宋姐姐,你猜得真准,宗设真的跟上来了。”了望台里的解雨叫道。

在列港发现了宗设之后,我就陷入了两难中,跟在宗设屁股后面,怕跟不了多
久久被他看破;可从列港到大七、小七和陈钱山岛是相差甚远的三条航线,宗设或
许还有自己的秘密水道,又无法事先判断他的航路,最后,还是宋素卿根据宗设悬
挂风帆的方式将小七岛从目前的地中排出,又把宝压在了陈钱山岛,还真让她猜对
了。

“我倒宁愿猜错了。”宋素卿嘟囔了一句,大七、小七岛毕竟离大陆只有七八
十里的距离,而陈钱山诸岛远悬海外,离大陆足有五六百里之遥,那里名义上是大
明的属地,事实上官府只对主岛陈钱山还有那么一点控制能力,周围上百个大小岛
屿究竟有没有人居住,住的又是什么人,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没有宗设,贸然驶入,
也有相当大的风险。

“相公,要不干脆把宗设的船凿沉,把他们都淹死?”解雨眼珠一转道。

宋素卿哭笑不得:“少奶奶,你看看这海水多么清澈,哪儿能藏得住人?没等
接近大船,早被人发现,用弓箭射死了。”

“那……可以等晚上呀!”

“晚上视野范围太小,等看见宗设,两艘船的距离就太近了,宗设的船都经过
改造,水下的密舱比寻常要多得多,一时半时凿不沉它,这一来就容易被宗设发现,
到时候咱们想跑都来不及。再说,现在才四月,海水还很凉,待久了,就算是公子
也受不了。”

“咦,不是说咱的船比宗设的要跑得快吗?”

“大家只用风帆的话,咱的船是比宗设快,可宗设的船又二三十个桨位,这桨
位平常用不着,可打起仗来就必然要动用它助战了,少奶奶奶想想,二三十枝桨一
起摇动,那船还不得飞起来呀,虽然支持不了多久,可追上咱们却是绰绰有余了。”

解雨沮丧地“噢”了一声,宋素卿笑道:“其实,这船最怕的乃是火攻,船板
帆布为了结实防水,大多用桐油处理过,遇火即燃……”

“可咱们又没有火箭!”解雨抢白了一句。

听二女的对话,我心中突然一动,一个念头逐渐在脑海浮起:“素卿,什么时
候能到大横山?”

“按现在的速度,大概是明天上午到。”宋素卿心算了一下道,又把船的现在
位置指给我看:“当然,若是没有迷航的话,过了岱山,可就什么参照物都没有了。”

“不等宗设了,直接去大横山。”我断然道:“这艘船明明比宗设的会,若是
在他眼皮底下转悠,就算跑在他前面,他一样会起疑心。大横山是个淡水基地,我
就赌一赌宗设在那儿补充淡水,看看能不能在那儿火烧宗设!”

大横山市这片海域中仅次于舟山、岱山的第三大岛,据宋素卿说,这里从浙闽
一带驶向日本的走私商船的最后一个淡水补给基地,再向东去,已知道那几个有人
居住的岛屿包括陈钱山主岛在内,淡水自给都很困难,遑论提供别人了。

“可大横山的汪氏家族不会允许我们借用他的地盘攻击宗设的。”宋素卿皱眉
道:“贱妾与汪氏打过交道,他们把自己家在大横山的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高,绝不
会拿自己定的规矩开玩笑。”

“规矩是人定的,再说,我只是从汪家买点火器火药罢了,又不是让他们亲自
动手,只要价码够高,就有成交的可能。再说,宗设势力越来越大,汪家恐怕也会
感到不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见她还要劝我,我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打仗总要冒点风险,何况我们还没入虎穴呢!好了,素卿,从现在起到大横山,这
艘船就交给你来。”

宋素卿见说服不了我,只好下令调整风帆,测五两,加挂野孤帆,这些我从来
没听过的航海专用词语一个个从她嘴里蹦出来,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妙之丸上,
神情专注和自信。

船上的小伙子们一面高声应和着,一面手忙脚乱地扯动缆绳,调整帆的方向,
不时飘向发号施令者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和敬佩,船速一点点加快,船首溅起的浪花
越来越大。

或许人就是一种天上短视的动物,当宗设的大船从视野里消失的时候,几乎所
有的人都松了口气,船头又响起了嘹亮的渔歌,不一会儿船尾也传来了鲁卫欢快的
吆喝,只有魏柔把自己锁在了船舱里。

望着这碧海青天,白云漫卷,我的心情也愉悦起来:“素卿,我要重造‘妙之
丸’!”

“好耶!”解雨兴奋道。

宋素卿眼睛也是倏地一亮,可旋即平复下来,小声道:“现在贱妾只想跟随公
子和少奶奶终老竹园,等剿灭了宗设,更是没有理由再回到海上了,妙之丸,不造
也罢。”

“你当我造妙之丸是要做一个纵横七海的大盗吗?”我哈哈笑道:“错了!素
卿,我只想把它当作我的海上行宫,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带你们遨游四海。”

“然后再买一座荒岛,体验一下世外桃源的生活。”解雨一脸向往。

“不错,那样我们就能以天为幕,地为席,白云为衣,清风为缕……”

“这……又不是野人——”素卿捂嘴噗哧一笑,眼波却已经柔媚起来。

解雨却笑着滚到我的怀里,狠狠擂了我几粉拳,娇嗔道:“相公,你就是……
不想好事!”

低头望去,旭日下,解雨脸上的每一丝娇腻都是那么真切,解开了束发,青丝
漫舞,一根根地缠绕过来,是说不尽的缠绵悱恻;她的身后,一个娇俏的身影依偎
在船栏杆上,海风吹得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现出一副曼妙躯体,也是说不出的诱人
心醉。

“那陪相公我去想好事啦!”

当然未曾真个销魂。来到宁波后两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中间又打了一场恶战,
体力透支得相当厉害,让我总算一尝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加上这船行起来晃晃
悠悠的又有如摇篮一般,我左搂解雨右抱素卿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支起身子向外望去,夜
幕下,雨丝斜飘,淅淅沥沥地打在船上,溅起点点水花。

“是清明雨啊!”我打了个哈欠,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雨来得还真准时,听外
面的风并不大,我心里便不如何担心,一阵睡意又涌了上来:“真奇怪,睡了这么
久,怎么还是困?”念头只是一闪,我身子已重新倒下,伸手把迷迷糊糊似要醒来
的解雨搂在怀里轻拍了两下,呢喃了一声:“没事儿,睡吧!”眼睛一闭,便想睡
去。

嗯?这是什么声音?

在雨打船舷的淅沥声中,竟夹着一丝细若箫管的呻吟,我一翻身,那呻吟随即
变得几不可闻,我几乎提起了全身的功力,才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隔壁左船舱,那不是……魏柔的住处吗?

这种声音该配合怎样一副旖旎的景象,我自然一清二楚,“春风一度丸”这个
王牌春药的名字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

“可她不是在招宝镇配齐了解药吗?”心中隐约察觉这事情有些蹊跷。

身子再动,解宋二女便都被惊醒了,宋素卿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隔
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了风声雨声破浪声。

“天都黑了,怕是入夜了吧!”解雨反身钻进我怀里,立刻感觉到了蠢蠢欲动
的独角龙王,她不知道那是听了隔壁娇吟的自然反应,偷偷打了它一下,小声笑道
:“哼,睡觉也不老实!”

从我胸口掏出那块重金购得的西域精致怀表,打开一看,却惊讶起来:“咦,
怎么酉时还没到呢?!”

我接过表一看,果然才申时三刻。宋素卿闻言惊起,趴在窗户一看,顿时呆住
了。

“怎么啦?”我已发觉有些不妙,忙披衣而起。素卿并不搭言,愣了半晌,突
然从床一跃而起,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等我披上衣服出了船舱,甲板早就不见一个水手,想来都回船舱躲雨去了;而
船尾,张开双臂似乎正在细细体会风向大宋素卿宛若一座雕像,在风雨中竟是那么
肃穆庄严。

雨虽不大,但时间久了,宋素卿的衣服全被淋透,可她浑然不觉。

我和解雨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去惊扰她。随着她眉头忽而紧缩忽而舒展,我
心也怦怦地乱跳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掠过黑压压的大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和
恐惧慢慢摄住了我的心。

“还好。”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才听宋素卿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只是她目光转到我身上之
后,似乎精神一松,双肩一塌,身子竟软软倒下。

“素卿!”我抢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她浑身发抖,知道她被风雨打冻透
了,就想抱她回舱,却听她轻声道:“且慢,公子能否找块木板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已极,仿佛方才那段时间耗尽了她所以的心力,可我猜到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敢讳言,目光刚落到解雨身上,却听身后传来“咯嚓”一
声,回头一看,魏柔正拿着一块木板从船舱走了出来。

顾不得看魏柔有什么异样,我已经依素卿之言奔到船头,将木板抛向大海,在
它落在海面上的一刹那,我开始向船尾快步走去,等我到了船尾,木板已经落在了
大船后面约一丈左右的地方。

“果然……”

等我把宋素卿抱回船舱,飞快地脱下她那身湿衣服,解雨已经生好了火盆,顺
便把站在舱门外犹豫不决的魏柔拉了进来。素卿赤裸着的身子被同意赤裸着的我抱
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缓过来。

“宋姐姐,到底怎么啦?”解雨一边喂素卿喝下热姜汤,一边担忧地问道:
“是不是这天气有古怪?”

宋素卿点点头:“现在才不过申时,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可天却已经黑了,
说明云层很厚,遮住了阳光。可云层这么厚,雨却不大,依我航海的经验来说,十
之八九还有大风在后头。”

“这一带有股暖流,这个季节,暖流该是从南向北而去,如果是南风,风浪不
会太大,可若是吹的是北风,不管风多大,恶浪必至,咱这艘船吃水浅,能不能经
得住可就天知道了!”

“那吹的该是南风吧!”

看素卿颔首,大家这才轻松起来,就连一旁替我和素卿烤着湿衣服的魏柔都轻
舒了一口气。解雨一吐舌头,冲我笑道:“大家都说那些学问好的读书人是天上的
文曲星下凡,老天爷总不能让相公你这个文曲星淹死吧!”

解雨说得幼稚,可爱我之心却昭昭然,轻轻吻了一下她脸蛋以示褒奖,又问素
卿道:“那扔那块木头作甚?看起来像是比我和船谁走的快,难道是测船速吗?”

宋素卿敬佩地点点头:“公子所言极是,正是用来测船速的。船速快慢,是以
更来计算,方才的结果,说明这船的速度必定更快上两成。”又摇摇头:“方才公
子心急走的快,船速应该更快些。”

“这么说,不用等天中午,大概凌晨就该到大横山了吧!”

“这就不好说了。”素卿一脸苦笑:“这小南风在四月天里最是害人,不知不
觉地就把船速提了上来,等发现它已经不知道吹了多长时间了,晴天还可以用过洋
牵星术测出自己的位置,可眼下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什么术都没用了!在天没放晴
之前,只好听任这南风吹了。”她顿了一下,才笑道:“没准儿还真把咱吹到了大
横山呢!”

“那还不如干脆把咱吹到宗设的老巢好看呢!”明白眼下是迷航了,心里忧虑,
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便开起了玩笑,众女不禁莞尔。

“这消息再告诉老鲁一人就成了,辎兵们和水手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引
起他们的惊慌,就别告诉他们了。雨儿,晚上做点好吃的,让辎兵他们吃饱喝足了
就睡觉去,也好攒点力气战斗,万一真到了宗设老巢,都饿成了软脚蟹,那还打什
么仗!”
第十二章

解雨找鲁卫下厨去了,宋素卿心力憔悴,也很快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只有魏柔
默默无语地烤着衣服,一股莫名的气氛在船舱里缓缓流动。

“师妹,你不是并没有配齐‘春风一度丸’的解药?”我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

炭火早把她那张洗去了易容油彩的娇颜映照得红彤彤的,让我看不出她脸色的
变化,可她眼中闪动着的清澈里搀杂着的,不光是羞涩,更多的却是迷惘。

“很奇怪哩……”她半晌才轻声叹息道,却不是回答我的话,目光紧盯着手里
的衣服,那是素卿在军中穿着的战袍:“这位宋姑娘是易容才进得军中的吧,雨妹
妹也是……”

听到魏柔这漫无边际的呢喃低语,饶是我心思玲珑,也是丈二金刚明白纸头脑,
解雨、素卿易容跟春风一度丸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此刻魏柔脸上的表情竟是及其罕见的温柔,那温柔当中更有一股令人怜惜的
脆弱,仿佛天宫仙子跌落凡尘的那一刹那,既柔弱又可怜。我巴不得她永远这样下
去,心中虽是奇怪,却不愿开言惊扰她。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接到了隐湖,师傅对我极好,就像妈妈一样,那里
还有会给我做新衣服的顾姨、会给我做好东西吃的汤婆婆,最让我高兴的是,还有
好几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小姐姐,大家一起玩呀闹呀疯呀,师傅也不说我们,
就连练功都很轻松,就这样快快乐乐过了好几年。”

我一怔,魏柔短短一句话,我就听出了许多东西,鹿灵犀的和蔼可亲、魏柔的
孺慕之情,还有她的那些师姐,江湖上从来没听过她们的存在,她们是不是都像她
们的前辈何李氏一样,为了隐湖的利益而嫁入了豪门了呢?

不管怎样,她说的该是隐湖的生活吧!百年来,隐湖的神秘就像一个巨大的磁
石吸引着无数江湖侠少,可真正地接触到它隐秘一面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个娶到隐湖
弟子的幸运儿。

但显然隐湖对此有着相当严格的守秘法则,让他们对自己妻子师门的事情讳莫
如深,可魏柔今天是怎么了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到可以向我倾吐心声道程
度啊?

“后来,辛师叔回来了,她一见到我,就夸我是练武当奇才,说我日后的成就,
甚至可能在尹师姐之上。我曾听师姐们说起过尹师祖剑斩魔门大魔头李道真的事迹,
心里早就向往,听师叔这么说,就别提多高兴了。”

我心里在怔,差点脱口问她,难道你师傅鹿灵犀就从没提起过她师傅尹雨浓于
李道真那场脍炙人口的大战吗?要知道你们隐湖能有今日显赫的名声,倒有一半是
由这场比武赢来的!可看到魏柔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却不忍心打断她,也怕
失去了一个了解她内心世界的大机会。

“于是,我就缠着师傅要学习隐湖最高深的武功,好像尹师祖那样,一剑斩下
魔门大魔头的头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听魏柔接着道:“师傅便开始教我心剑如一心法,这
心法实在太神奇了,我沉迷在了其中,浑不知世间日月长短。”

我不禁会心一笑,是啊,当初师傅他老人家教我不动明王心法或者该叫它天魔
心法改良篇的时候,我也和魏柔一样,就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玩具似的爱不释手,师
傅就曾说过,从来没想到我会迸发出这么强烈的学习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傅指导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个月几次,到几个月
一次,好多时候,都是辛师叔在指点我,我只知道,我的武功已经一日千里,而我
那些师姐,在一个个被我超越之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隐湖。”

“慢慢的,我从师门的老老少少嘴里知道了隐湖在江湖的地位,也隐约明白了
大家的期待,在她们眼中,下一个来维持师门无上地位的人就是我吧!”

“我感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为什么江湖要把安危系于一两个门派、一两
个人的手中呢?我想不明白,辛师叔就告诉我,这世上的人其实只分成了两种,一
种叫做强者,一种叫做弱者,强者制定秩序,而弱者遵守秩序;强者有保护弱者的
义务,而弱者有服从强者的责任。”

我心中一凛,这话听起来怎么和师傅说得几乎一模一样?!辛垂杨只是把男人
女人换成了强者弱者罢了!可这一换,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是啊,强者是可以
制定秩序,可谁来保证这秩序就符合弱者的利益呢?当弱者的利益被践踏,谁来保
护他们?

说到这儿,魏柔也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道:“辛师叔又说,因为强者有善恶,
弱者亦有善恶,隐湖的责任就是让强者的秩序符合善,让弱者的行为遵守善,如此,
江湖就会是个安定团结的江湖了。”

“隐湖不是仲裁所,凭什么判断别人的好坏善恶!”我心里顿时暗骂起来,可
一丝疑念涌上心头,这个是辛师叔教的,那个是辛师叔说的,她师傅鹿灵犀哪里去
了?!武功可以代传,可知道下一任掌门的世界观也要假他人之手,这鹿灵犀未免
太不负责任了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过来,魏柔为什么那么尊重辛垂杨了,这哪里是师叔,分明
是半个师傅!

“尹师祖履行了她的责任,她把李道真的头砍了下来;师傅也履行了她的责任,
别人不知道,师兄该知道……”

她突然把目光转向我,倒弄得我措手不及:“师傅击败了令师李逍遥,阻止了
魔门复活的野心——这是师姐们告诉我的,现在轮到我了。”

“也该轮到我了。”看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也只好拿自己开铡。

“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魏柔意外地摇摇头,平缓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苦涩:
“原本以为杀了几个魔头,江湖自然平安,隐湖自然获得了声誉,自然就能够保持
住在江湖的无上地位,师傅、师叔似乎都是这么说、这么做的,可我真正行走江湖,
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总算没那么傻!我心道,嘴上却道:“师妹,隐湖的地位不是光靠杀几个人
树立起来的,江湖需要一个典范,而隐湖正号合适,大家有心推波助澜,才形成了
眼前这种局面。隐湖却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的仲裁者、卫道士,可又没强大到真的可
以用实力来说话的地步,于是千奇百怪的招数出现了。师妹,你行走江湖也该体会
出来了吧?”

我停了一下,又道:“至于魔头,什么是魔头?谁是魔头?标准可以由隐湖来
制定吗?慕容万代或许算一个吧,可江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单单是因为
臭味相投吧!还有我,一个魔门弟子,在隐湖眼中,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个万恶不做
的坏蛋呢?”

魏柔沉默不语,目光转到火盆上,才发觉手里的战袍早烘干了,低头再看,那
堆湿衣服只剩我的小衣,她犹豫了一下,便飞快地将它拿起,靠近火盆烘烤着。

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我静静地望着她,隐湖行事不拘小节,可为了隐湖的利
益,它的弟子真的可以不计代价吗?

“说起来,这次潇湘馆,让我突然发现了许多。”魏柔突然转了话题:“变成
了陆昕,我竟觉得说不出来的轻松。”

做个艺妓反而轻松,这看似不通情理,我却很快捕捉到这话后面的深刻含义,
隐湖对魏柔的期望,竟然让她生出改变身份来逃避压力的念头,这或许连鹿灵犀、
辛垂杨也没有想到吧!

“陆昕没有背景,容貌也不出众,唯一可恃的只是她的琴艺,客人的每一句赞
扬、每一阵掌声,都与隐湖无关;她用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清清白白赚来的,每想
到这些,我就浑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易容来到潇湘馆,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那个以
琴为生的女孩陆昕。”

“可每当遇到那些无赖的客人、每当那些女孩子受到凌辱,我就压抑不住内心
的愤怒,就觉得身为一个隐湖弟子,自己有责任铲除这一切,让世界还以原来的清
静……”

“妓院本就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地方,想在这种地方伸张正义,师妹你找错地方
了,这里流行的不是正义,而是交易;不是合理,而是合法。”听自己成了被铲除
的对象,我不由谨慎地辩解道。

“交易,不错,是交易,我在潇湘馆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它吧!”

她的目光闪烁起来,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句极具震撼力的话语,学会…
…交易?妓院里那些女子拿来做交易的可是自己的青春和肉体,她们把青春拆成一
个个夜晚,把每一度春风都量化成了金钱……

我蓦地想起了春风一度丸,两人的话题怎么从她的解药转到了交易上来呢?无
忧的童年、醉心武学的快乐、师长的压力、摆脱责任的轻松,还有交易,这一切究
竟和春风一度丸有什么联系?我心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丝线索,可它实在太过匪夷所
思,竟让我难以开口相问,正想旁敲侧击一番,却听舱门“光当”一声被推开,现
出解雨笑吟吟的脸。

“开饭了!”

“相公,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船舱里,解雨便问起方才我和魏柔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古
怪,我气鼓鼓地说,就差那么一点点,魏柔就变成你姐妹了,却被你一头闯进来,
结果好事全都泡了汤。

解雨根本不信,一面偷笑,一面假意求饶。

我不再言语,时过境迁,谁也说不准那时会发生些什么,似乎什么都可能,又
什么都不可能。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也暖暖地吹着,春天里的一切看
起来都是那么温柔。

素卿真的安排辎兵和水手们睡觉去了,没有星星定位,就没有必要留他们受夜
调整风帆,我又心存侥幸,期望能够在宗设的前头到达大横山,素卿也觉得风很小,
便同意满帆行驶。

小憩之后,我又龙精虎猛,见素卿也恢复了过来,我自然不会放过在汪洋大海
里入港航船的奇异风味,何况被魏柔勾起的欲火也需要发泄,船上自然是春色无边,
一番应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最后素卿习惯地含住了我的阳物,我却拍了拍看了
一万遍还好奇的解雨:“去,拿个罐子来。”

“魏姐姐真的没配齐解药啊?”

“管她配没配齐,反正你只要送过去就好了。”

解雨捧着装满热滚滚液体的罐子下了床,一开门,一股湿漉漉的海风夹着雨丝
一下子灌了进来,就连床上的我都感到凉丝丝的湿意。

“起风了?”我不由望了素卿一眼,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果然有些大了,只
是方才三人都沉浸在云雨之中,竟都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变化。

“没大事儿。”素卿支起身子,向窗外看了半天,才轻抚胸口,笑道:“风向
没变,浪就不会变太高,只要不是大浪,这艘船还算安全。”她顿了一下,又道:
“风其实也没大多少,只是顺风顺水,这船的速度就比晚饭时还要快了许多。”

向外望去,这船果然疾若奔马,只是船上并没有什么浪,船就不觉得如何颠簸。
问素卿能否受了帆,她却说现在船还赶在大风前头,一旦落了帆,速度慢下来,或
许被大风追上。

想想比起葬身鱼腹来,船迷了航倒是件小事,反正天一放晴,素卿就能大体知
道自己的方位,而船上的粮食又带得很充足,虽然逮着宗设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可保住小命大概还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不那么紧张,可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和解宋两女说了一个晚上的知心话,
可直到第二天早晨,风也未住,雨也不停,还是宋素卿一番诳语安抚了众人的恐惧。
又过了一个白天,终于守得雨过天晴,当夜空中重新现出满天星斗,船上已是一片
欢腾。

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手拿牵星板的宋素卿无力地靠在我身上,脸
上一片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

(第十五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