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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第三十集[河图实体]

2016-05-03 10:11:53


六朝清羽记30

作者:弄玉&龙璇
书系:绯梦之都
出版社:河图文化
出版日期:2012-01-05


  【第三十集】内容简介

  星月湖与宋军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却有一支无比招摇的宣诏使船队浩浩荡荡来到江州。

  一群纨绔子弟出游似的来到江州,同时雪中送炭地带来可用人马。夏用和按兵不动的意图终于显露──宋国的工匠聚集军营赶造各种攻城器械,但水泥的坚固程度超乎预料,反倒是兽蛮士兵发挥奇效!

  明知孟非卿有意栽培,程宗扬仍然拒绝在战场上立军功。对他而言,战场在别的地方!

  【第三十集】第一章:玄骐之危

  伴随着激越的战鼓声,选锋营的铁骑犹如夜色下的黑潮漫过战场。空喷的原野上,一座被铁丝网围起的战阵宛如小小的礁石将黑潮分开,两军碰撞的厮杀声随即响彻夜空。

  战阵周围遍布着断枪组成的简易鹿角。露出地面尺许的枪锋一向外倾斜,枪尖反射着寒冷的月光。

  一名选锋营骑兵冲来,战马的铁蹄践开断枪,马上的骑兵手臂蓦然挥直,手中的短枪呼啸而出,将十几步外的一名佣兵刺毙当场。

  铁丝网内一名穿着青黑色制服的军人闪身掠出,他的身体如箭矢般横飞,手中的长矛犹如怒蛟贴地卷起,将战马的一条前腿击得粉碎。

  战马嘶鸣着仆倒,庞大的躯体撞上散布的枪锋,大片大片的泥土伴着马匹的血光同时溅起。选锋营的骑手甩铠跃起,左臂举起圆盾挡住对手的长矛。

  就在这时,一抹刀光从夜色中飞出,狠狠斫在他的颈中,血光如匹练般飙起数尺。

  选锋营的骑兵滚滚而来,无数铁蹄溅起尘土,蹄声震动天地,却没有人踏进大貂珰身周二十步的距离。

  那个佩戴貂瑺的锦衣人一手提着萧遥逸,一手握着蛇矛,鹰隼般的眼睛注视着萧遥逸颈中的纹身。

  浸透血腥和火药味道的烟雾从包着银钉的鞍侧漫过,在弯曲如蛇的矛锋上缭绕变化,每一个细小的波动都令人心惊肉跳。

  「萧刺史?」

  大貂珰的声音略微阴沉,却没有太监那种刺耳的尖细,如果不是他的华服和光溜溜的下巴,几乎没有人能看出这个猛将般的壮汉竟然是一个太监。

  刃在颈中,萧遥逸不改世家纨绔的嚣张本色,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朝大貂珰脸上喷口血,叫道:「死太监!敢不敢砍了我!有没有这个种!」

  大貂珰脖颈微微一晃,避开鲜血,神情间看不出喜怒。

  程宗扬肚子里禁不住大骂:死狐狸,你少说一句会变哑巴?都让人家生擒还猖狂呢!真不怕死太监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程宗扬一边迅速聚集真气,一边脑筋转得飞快,想着怎么引死太监分神,好救小狐狸。

  就在这时,他看到萧遥逸垂下的手掌在身后微微摇了摇,然后悄悄写了个「七」字。

  程宗扬的心跳险些漏了一拍。这死太监竟然是第七级归元境界的修为,整个六朝能达到这种修为也不过数十人,大多是坐镇一方、称王称霸的猛人。星月湖内部恐怕只有孟老大能和他一较长短,难怪死太监干掉石之隼就像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但程宗扬已经是骑虎难下,九阳神功一经发动,真气便凝聚成光球,自己刚迈入第五级的修为还没那个本事把光球在经脉中释放。

  一不作、二不休,程宗扬索性又凝出一颗光球。小狐狸若被死太监干掉,自己这会儿掉头就跑也跑不过选锋营的马腿,还不如玩一把大的。

  程宗扬丹田一团炽热,九阳神功凝聚的光球从腹下升起,沿手少阳经络汇入掌心。这是他踏入第五级坐照境界后第一次动用九阳神功。

  九阳神功极耗真气,按照自己以前的修为,凝聚四个光球就差不多将体内真气耗费一空,拼了老命也无法将第五颗光球凝聚成形。

  但现在自己不仅轻轻松松就能凝聚出五颗光球,气脉运行间也出现一丝奇异的变化,似乎每一颗光球都与自己的心念相连,不仅在体内控制自如,甚至自己感觉即使打出去也能控制它的方向和转速。

  与此同时,另一种玄妙的感觉从经脉间升起。凝成光球的九阳真气在经脉间运行,带来火焚般的炙热感,比以前的热度增加十倍。

  如果是以前,不等九阳真气发出,自己的经脉就炙痛难当;现在光球运行过后,却有一种清凉气息丝丝升起,与太一经的感觉极为相似。

  大貂珰并没有立即动手,他审视着萧遥逸,似乎在考虑什么,良久才说道:「宋晋两国向来交好,值此时节,两国边境匪寇聚集,秦某奉吾主令旨,入境捕寇。萧刺史身为一方父母,保境安民有责,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此番误入寇营,险些误伤,还须多加小心。」

  说着他放开萧遥逸,温言道:「请代秦某向萧侯问好。」

  姓秦的大貂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帮萧遥逸拍拍身上的泥土。

  程宗扬没想到死太监认出小狐狸的身份,竟然二话不说把他放了!诧异间,看到他手掌拍出,掌下的景物微微变形,仿佛空气被压缩所造成的折射,竟然是带足真气。

  程宗扬顿时大叫不好,立即一掌挥出。

  萧遥逸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双足一落地,身体便如卧在空中一样横飞起来,右手向后挥洒,五指如拨弦般弹出,逐一点在大貂珰的掌心。

  那个猛将般的太监一掌穿过指影,「篷」的一声按在萧遥逸的肩头。

  萧遥逸身体剧震,浑身骨骼都发出轻微的爆响,人在半空就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如柳絮般飘出丈许,仰面摔倒在地。

  程宗扬顾不得查看小狐狸的死活,掌心蓦然涌出一团白光,狠狠击向大貂珰的腰腹。

  他已经进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这一击的威力较之当日与苏妲己交手时强出数倍,此时倾力使出,光团未至,大貂珰的锦服已经像被烈火烧炙般发黄。

  大貂珰的手掌泛起一层淡青的光泽,五指鹰爪般一紧,抓住那颗光球,掌中发出一阵炒豆般的脆响,将那团光球消弭于无形。

  大貂珰举手破去九阳真气,眼中露出一丝光芒。「王哲是你的什么人?」

  程宗扬也不答话,双掌一翻,两团光球同时脱掌飞出。

  「年纪轻轻,九阳神功便有三重修为。」

  大貂珰挥掌击碎光球,冷冷说道:「你是韩庚,还是秋少君?」

  「死太监!少废话!纳命来!」

  暴喊声中,程宗扬又击出一团光球。大貂珰的鹰爪再次递出,抓向那团真气凝聚的光球。光球入手,大貂珰的手掌忽然一震,那团光球竟然在掌中微移寸许。

  九阳神功虽然精妙,但他五指满蕴真气,足以击灭这一道经脉凝聚的九阳真气,只是这光球入掌之后移出寸许却成了全力攻其一指的局面,落点正在姆指。

  以大貂珰的修为,也难以一指之力与一道经脉凝出的九阳真气硬撼;拇指一且受创,等于废去一只手掌。这年轻人的机变和修为还在自己预计之上。

  大貂珰爪形变化,中指点出,锐利的指风刺穿光球,光球应指破灭,指骨也格的一声折断。

  他用一根手指的代价化去这股九阳真气,然后抬眼道:「九阳神功四重,以你的年纪可谓不俗。韩庚年纪比你长了许多,又传闻陨落塞外,想必你就是秋少君了。」

  「秋小子有我这么帅吗!」

  程宗扬叫道:「死太监!看我的九阳神功第三十九重!」

  一团刺眼的白光亮起,比刚才的声威更加震撼。

  九阳真气离掌之后,果然还能与自己心意相连,可惜自己修为不够,可以操控的距离不过尺许,饶是如此也伤了大貂挡一指。

  方才看到大貂珰用肩膀硬挡徐永一矛,程宗扬还以为他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夫,现在看,大貂珰只是用强横的修为强行压下伤势,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击断他一指。

  大貂珰眼中露出一丝难以索解的讶色。

  九阳神功终究是太乙真宗镇教神功,修习者以阳脉为引,将全身真气凝聚一处,威力在一瞬间达到顶峰;他破去这个年轻人的九阳真气看似轻松,实际上远没这么容易。

  这个年轻人此番出手,那团光球不仅没有凝聚不散,反而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飞速扩大,这完全不是九阳神功发动的景象,但其中蕴藏的九阳真气强烈至极,让人无可怀疑。

  大貂珰右手一振,蛇矛如闪电般击出,挑中那团九阳真气。

  这年轻人显露出的修为虽然超过他的年龄,终究不过第五级坐照的境界,能修炼到九阳神功第五重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要破去这勉强成形的最后一击,这年轻人体内真气耗尽,不用自己出手,也无力再战。

  令他诧异的是,那年轻人的右掌又爆出一团白光,狠狠拍在自己的左掌上。

  「叮」的一声,大貂珰的蛇矛挑中第一团光球,矛尖刺中一块硬物,却是一粒小小的龙睛玉。

  接着「篷」的一声巨响,他受伤的左掌与程宗扬硬拼一记,身影向后晃了一下,织锦的衣袖如蝙蝠般飞开,露出并不粗壮却坚如铁石的手臂。

  程宗扬只觉自己就像一只狂奔的犀牛,一头撞在一道钢铸的城墙上,强大的反震力道使自己的右臂一阵剧痛。

  但程宗扬清楚感觉到,自己的九阳真气破开大貂珰这一爪,炽热的气息侵入他的经脉。

  大貂珰身体重新挺得笔直,沉声道:「九阳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程宗扬左掌击出的九阳真气看似雄浑,其实只是一小团,不过里面包裹着一粒小小的龙睛玉。那粒龙睛玉由冯源施过术,一经激发立刻爆开。他真正的杀着则是右掌的第六颗光球。

  大貂珰不得已地仓促变招,不但没有击碎光球,反而被九阳真气侵入经脉,结果以弱对敌,一击之下,经脉便告负伤。

  虽然上了这个年轻人的当,秦翰却毫不在意。两军对垒讲究兵不厌诈,何况生死相搏?

  程宗扬一掌击出,体内的真气顿时耗尽。如果是平时,自己可能栽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但此时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死气,等于源源不绝地补充真阳,丹田一转便多了一丝真气。

  程宗扬看也不看就向后跃出,一把拽起萧遥逸朝阵中掠去。

  程宗扬真阳充沛,第四级入微境时便能多凝出半颗光球,这时拼尽余力,先以左掌勉强成形的九阳真气诱敌,接着右掌痛下杀手,终于击伤这位修为高自己两级的大貂珰。但能不能救下小狐狸和自己的小命,程宗扬没有半点把握。

  提着萧遥逸刚掠出两丈,一股强大气息便从背后袭来。程宗扬头皮发麻,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死太监的蛇矛。

  只一个呼吸,死太监就压下伤势再度出手,这分修为真不是盖的。

  眼看要被蛇矛追上,程宗扬抱住萧遥逸的腰往地上一滚,拼着被马蹄踩中的危险,从一匹战马腹下钻过,一边躲避大貂珰的蛇矛,一边拼命补充真气。

  萧遥逸身体僵硬,口鼻气息皆无,连脉搏都已经断绝,但程宗扬知道他还没死——自己还没有感受到他的死气。不过若被大貂珰的蛇矛刺中,自己和小狐狸就变成串在一根矛上的好兄弟了。

  蛇矛卷起的狂飙越来越近,眼看弯曲的矛锋就要刺入背脊,忽然程宗扬奋力一掷,把萧遥逸抛到阵中;接着旋过身,「叮」的一声,手中多了一柄匕首,间不容发之际挑住蛇矛分叉的矛锋。

  那柄匕首锋刃不过三寸长短,薄薄的刀身犹如冰玉,看起来摔到地上就会粉碎。然而大貂珰的丈八蛇矛击在上面,连火星也未溅出分毫,就这样硬生生被一柄薄刃挡住。

  大貂珰的坐骑人立而起,丈八蛇矛在空中一闪,如雷霆般朝程宗扬击去。

  那年轻人真气耗尽,已经是强弯之末。大貂珰可以放过萧侯的儿子、晋国的江州刺史,但对贼寇,尤其是星月湖岳贼的余孽,他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即使这年轻人大有可能是王哲的师弟、太乙真宗未来的掌教,自己也不会饶他性命。

  程宗扬盯着蛇矛的寒芒,手中紧紧握住那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所剩无几的真气贯入匕身;突然一股刺骨的寒气袭入体内,使他险些大叫出来。

  这柄匕首不只一次救过自己的性命,但程宗扬头一次发现这柄匕首中蕴藏如此强烈的寒气,仿佛一道冰流浸入自己枯竭的经脉。

  蛇矛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曲线,仿佛带动天地间的气息朝自己刺来。

  程宗扬举臂封格,腕骨顿时剧痛,整条手臂宛如被大锤砸中,骨骼欲碎。他狼狈地跌坐在地,险些爬不起来。

  程宗扬刚突破第五级坐照的境界,一开始还信心十足,觉得就算面对孟老大那种猛人也有一拼之力。

  但这位大貂珰好好给自己上了一课,面对这个身残志坚的死太监,自己连压箱底的功夫都施出来,照样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死太监用了大半力气对付小狐狸,自己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他手中的匕首,大貂珰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蛇矛一拧,将珊瑚匕首从程宗扬手中夺下,顺势挑飞,然后一矛推向程宗扬的面门。

  蛇矛劲风未至,锋芒上透出的青光已经把程宗扬的脸都映得绿了。

  就在这时,一道乌光宛如天外飞来的蛟龙撞向蛇矛。空气仿佛被罡风撕碎般,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荡起一圈圈水波状的波纹。

  大貂珰攻势一顿,贯满真气的蛇矛被同样贯满真气的天龙霸戟硬挫回去。

  程宗扬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处,孟老大来得真是时候!

  孟非卿犹如一头雄狮从黑暗中踏出,他抬手接住那柄珊瑚匕首,看也不看便抛到程宗扬身边,两眼紧盯着姓秦的太监,一边缓步走来,一边道:「十余年未见,大貂珰风采犹胜往昔。」

  大貂挡将蛇矛横在鞍前,沉声道:「岳逆已然伏诛,吾主宽大为怀,饶尔等性命,今日又敢作乱,以为我大宋无人吗?」

  孟非卿身后传来两声哂笑,天驷侯玄催马过来,他一手拿着军帽,懒洋洋扇着风,一边道:「你一个阉人,偏要粗着喉_学男人说话。喂,先主当年割你一刀,你不会又长出来了吧?」

  大貂珰道:「若非先主收秦某入宫,秦某早死于乱军之中。此恩此德,秦某不敢稍忘。」

  侯玄冷笑道:「真是好奴才。」

  大貂珰丝毫没有因为侯玄的刻薄言语动怒,他跳下马,一手提起蛇矛竖在身旁,扬声道:「孟非卿!你的天龙霸戟可敢与我一战!」

  孟非卿眼中精光闪动,「大貂珰既然有兴致,孟某敢不奉陪。」

  侯玄忽然笑道:「老大别急,秦太监是你的,但让我先玩一场。」

  说着他随手扣上军帽,接着纵马跃出,玄武槊带着一股狂飙攻向大貂珰身后的亲卫。

  侯玄擅长执锐破坚,但选锋营的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立下无数功勋的骁勇之士,放到其他军队当指挥使也足够了,何况里面还夹杂不少兽蛮人。

  一名披着铁甲的兽蛮武士举斧劈出,斧槊相交,兽蛮武士浑身如黑熊般的鬃毛猛然竖起。

  两股巨力撞在一起,侯玄身下能够负重千斤的健马也不禁发出一声嘶鸣。看来用不了几招,这匹战马就要支撑不住。

  侯玄飞身下马,玄武槊长击远攻,将那名兽蛮武士打得不住后退。

  大貂珰一手执着蛇矛,被程宗扬击伤的经脉迅速恢复。孟非卿宽阔的肩背微微一动,像一头所向无敌的雄狮,擎出一对天龙霸戟。

  程宗扬退到阵中,只见萧遥逸盘膝坐在地上,身后多了一个人,正是朱骅王韬。

  王蹈双掌贴在他背后,护住他的心脉;萧遥逸双目紧闭,脸色一片惨白。

  「怎么样?」

  王饀简单说道:「性命无妨,但经脉断了数处。为我护法,我先设法护住他几道主脉。」

  「行!」

  程宗扬用力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虎口震裂,血流满手。

  选锋营的铁骑攻势越来越猛烈。战阵三面同时爆发激战,只留出西南方向的缺口。即使有星月湖的老兵在阵前厮杀,雪隼雇佣团的伤亡仍在迅速增加,不少佣兵在压力下,已经往西南方向移动,试图突围。

  程宗扬知道选锋营用的是围三阙一的经典作战法则,空出的一面其实是一个陷阱;一旦对手丧失斗志、转身逃跑,选锋营的铁骑就会像死神一样穷追不舍。一方逃命,一方追杀,很容易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

  但这种战法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这样——你明知道对手的目的,却拿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

  纵然所有人都知道空出的一面是一个陷阱,但处于绝境之中,同时所有人都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有机会在被选锋营的铁骑追上之前逃生。

  程宗扬叫道:「星月湖大营主力已到!弟兄们!我星月湖在三川口以六百破七千、好水川三千破两万,眼下选锋营不过两千,星月湖大营主力一口便能把他们吃掉!所有参战的佣兵兄弟只要齐心协力杀回江州,每人五十金铢!我程宗扬说到做到!」

  五十金铢相当于十万钱,那些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汉子一下子被这笔巨款挑起热血,狂吼着冲上去,硬顶住选锋营的攻势。

  程宗扬紧张地盯着战局,一边不断下令,指挥众人进退,利用铁丝网和鹿角反复阻击敌军。忽然一队军士从侧面杀出,破开选锋营的黑潮冲进战阵。

  被他派去联络孟非卿的苏骁这会儿浑身浴血,神情依然冷静。他向程宗扬敬了个军礼:「出发时一百零一人,目前剩余三十九人。重伤员十七人,已经就地解散。」

  就地解散是指自行突围,但重伤之下,想在乱军丛中杀回江州可以想象难度有多大。程宗扬一阵心痛:这个连全是老兵,一战下来损失超过六成,比割了自己的肉还难受。

  「其他人?」

  「斯上校、卢中校和崔中校带着人马在后面。」

  苏骁道:「这一路都是定川寨的溃兵,那些宋军吓破胆,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麻烦的是选锋营,我军被一个营的兽蛮人挡住,卢中校正设法把他们引开,最多一刻钟便能赶到。」

  难怪没有看到选锋营的大队兽蛮武士,原来是去拦截星月湖的主力。

  听到星月湖大营的主力再一刻钟就能赶到,程宗扬放松下来,才发现背后湿漉漉的都是冷汗。他撕下一条布料,裹住受伤的虎口,低声道:「那个死太监是什么人?」

  苏骁神情凝重地说道:「选锋营都指挥使秦翰。」

  「不是都监?一个太监当什么主帅?」

  苏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低声道:「他是皇图天策府出来的。」

  程宗扬对秦翰的名头不熟悉,民间知道的也不太多。但秦翰的大名在六朝军界却是如雷贯耳。

  身为皇图天策府唯一一名太监学员,当时与他同级的少年听说自己要与一个阉人同学军事,没少痛骂那些教官趋炎附势。但第一年,这个死太监就拿了射柳第一、沙盘第一、格斗第一、策论第一……总之那一级的正常人最高名次就是第二。第二年,死太监又包揽全部第一,第三年也是,第四年还是。到第五年大家已经绝望的时候,死太监终于不是第一了——送他来上学的宋主死了,他要回去戴孝。

  继位的宋主对这个不务正业的死太监也没多少好感,不久,夏州叛乱,就把他踢出去当监军。等到第六年同级的少年毕业,姓秦的死太监已经大大小小打了十余仗,身份也从监军打到变成领军的武将。

  从那以后,只要宋国有战事都少不了姓秦的死太监。无战不与、无战不胜,前后一百多仗,每战都身先士卒,单是受伤就有四十多次。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的战绩早就被捧成百战百胜的军神,不过他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有一点良知的文人士子都不肯替他吹嘘;那些肯替他吹嘘的,他又没给钱。

  因此军界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宋国有个堪称猛将的死太监,更不知道他是皇图天策府出身。

  但对于宋国朝廷来说,这个太监再讨厌也是个很能打的太监。不计报酬、不辞辛苦,一道诏书下去,立刻出征;打完仗后,下道诏书安慰一下,随便给个荣衔,连赏钱都不用多给,比一般的将领还好用。

  秦翰半个月前接到夏用和的告急书信,通知他当年岳逆的星月湖余孽重新聚集,紧接着朝廷的诏书和枢密院的调兵文书一道送来,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朝廷很不愿意让一个太监领兵,但看在先主的面子上,赏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秦翰没有什么废话,随即出兵。他先从云水行至丹阳,再沿宋境南下,一路夜行日宿,没有惊动任何官府。

  定川寨的烟花和火光被藏锋道人等人施法隔绝,金明寨一无所见。秦翰的选锋营从北而来,正看得清楚。两千名军士立即全速出动,赶在龙卫军全军崩溃前,给了星月湖致命的一击。

  秦翰的丈八蛇矛与孟非卿的天龙霸戟战在一处,身边数丈范围内劲风如割。远远看去,只见黄沙飞舞,几乎看不到两人的身形。

  侯玄仗槊深入宋军阵后,靠一人之力与选锋营的亲兵猛将缠斗,阻止他们攻入战阵。

  铁丝网多处破损,如果不是刚才抓紧时间钉在地上,这会儿早已散架。程宗扬把苏骁带来的人手全部投入进去,拼命挡住选锋营的攻击。

  这一刻钟的时间分外漫长,程宗扬几次都忍不住怀疑闹钟是不是坏了,竟然还没到时间。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日出东方!」

  战阵中残存的军士立刻振奋起来,齐声道:「唯我不败!」

  选锋营的战鼓突然中止,接着响起金属敲击的声音。选锋营的铁骑如潮水般退却,还没有忘了抢走同伴的尸体。

  阵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黄沙分开,孟非卿的胸前被蛇矛划出尺许长一道,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秦翰头上的紫貂玉珰珰被天龙霸戟割碎,长发飞舞着;他手执蛇矛,昂然而立。

  孟非卿把双戟收到背后。「多谢大貂挡指教。」

  秦翰冷哼一声,拔起蛇矛,飞身跨上战马,朝火光漫天的定川寨驰去。

  他与孟非卿的修为在伯仲之间,但刚才被程宗扬偷袭,经脉受创,再斗下去也难以讨好,况且星月湖大营主力已至,硬拼之下,胜负难料。

  孟非卿也不敢久战。秦翰初来乍到,不知详情,只看到定川寨火起,以为宋军已经大溃才领兵后撤。

  如果金明寨的捧日军闻讯出动,与定川寨的龙卫军、秦翰的选锋营三面合击,星月湖大营兵力再多几倍也免不了全军覆没。

  雪隼佣兵团的雇佣兵在途中遭遇兽蛮营,血战之下只剩半数生还,这时看到宋军后撤,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少人手臂一软,丢了武器躺在满是鲜血的泥土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除了卢景去引开选锋营的兽蛮武士未至,其余六骏已经合兵一处。

  萧遥逸重伤不醒,崔茂接替王馆继续为他疗伤。孟非卿下令由侯玄和斯明信各带一营断后,其余人马立即带上负伤的同伴返回江州。

  敖润浓密的须髯几乎被鲜血黏住,他摘下铁弓,把石之隼的尸身背在背上,然后牵了匹龙卫军溃散时遗留的战马走过来。

  「程头儿,」

  敖润双眼发红地说道:「石团长说过,他如果出了什么事就要我们都听你的。」

  程宗扬原以为石之隼在暗中窥视小紫,对他颇为忌惮,这时知道他的目标是梦娘,虽然心下有些疑惑,敌意却已经消散许多。

  可惜石之隼已死,他受谁委托来找梦娘已经不得而知。

  「跟我来吧。」

  程宗扬道:「雪隼团和星月湖都是我的兄弟。」

  【第三十集】第二章:招摇来使

  回到江州已经是四更时分。程宗扬筋疲力尽,一回去就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抹绿色。由于是冬季,几盆花草都放在室内避寒。小紫案上本来放了一株文竹,半尺多高,可一夜之间这盆文竹就长出丈许,柔软的嫩枝攀住窗棂,顶端几乎触到房顶。

  窗台一盆吊兰更是枝叶繁茂,枝条一节节从窗口直拖到地上,几乎占满半面墙。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自己昨晚太累,结果吸收的死气变成真阳外溢,重演自己在大草原时的一幕。

  小紫软绵绵地倚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喊醒我?」

  「你睡得好熟呢。」

  小紫笑道:「那些文竹和吊兰一节一节的长,看起来真好玩。」

  程宗扬探了探丹田,自己吸收的死气还剩下三分之一,其余都已经流失,不过反正都是捡的,他也没有什么心痛。

  程宗扬坏笑道:「这你可吃亏了。如果你用嘴巴给我爽一下,这些真阳都是你的,修为至少升个一大截。」

  小紫笑眯眯道:「那样好麻烦。」

  她拿出一根中空的银针,「只要把它从你的下面插进去,刺进丹田,一下子就能把真阳吸干净。要不要试一下?」

  看着尖锐的针头,程宗扬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半晌才叫道:「死丫头,你也太毒辣了吧!」

  说着程宗扬一把抱住小紫,狠狠把她压到身下。小紫却没有躲闪,而是低叫一声,声音里充满柔媚的韵致,一边故意抬起娇躯在他身上摩擦。

  虽然隔着衣物,程宗扬还是一下子呆住,被她的媚态勾引得险些流出鼻血。

  趁程宗扬发愣的时候,小紫咯咯一笑,从他身下钻出。「大笨瓜,醒了就赶紧练功吧,不然什么都没有了。」

  程宗扬恼道:「死丫头,把我弄硬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小心我一会儿走火入魔,还要用你的小嘴拽火。」

  「好啊。记得叫我啊。」

  小紫笑着晃了晃银针,然后掩门出去。

  程宗扬悻悻盘起腿,用了一个时辰把残余的死气炼成真元。昨晚真阳外溢也不是没有好处,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两手的虎口恢复如初,几乎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丹田的气轮旋转起来,真气丝丝缠楼散入经脉。程宗扬发现,这次真气耗尽之后,气海的容量似乎大了许多。

  转化完最后一缕死气,程宗扬拔出珊瑚匕首,试着将真气送入其中。

  一股寒意从匕首中涌出,流入经脉。那种感觉与真气相似,仿佛匕首中蕴藏惊人的力量,但流过经脉之后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似乎自己缺少什么,无法吸收里面的力量。

  程宗扬盘腿想了半晌:此前自己也常用这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对敌,但从没感受到这股寒意;难道是修为进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才能够感应?匕首里的寒意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说到底,自己对珊瑚铁并没有多少。

  在建康时,自己虽然买了不少书,但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大路货,像这种声名显赫却极少有人知道用处的东西,也许一些大宗门的典籍里才有记载。

  程宗扬脑中一亮:说到典籍,自己身边也有啊。他扬声道:「卓贱人!」

  房门微微一响,进来的却是梦娘。程宗扬有些奇怪,「卓贱人?」

  梦娘摇了摇头,然后道:「主人说,老爷如果有事就让奴婢过来。」

  「死丫头又搞什么鬼主意?」

  程宗扬收起珊瑚匕首,一边打量梦娘几眼。自己吸收过死气之后需要发泄一下,可死丫头叫梦娘过来干嘛?

  程宗扬朝梦娘招了招手。梦娘顺从地屈下膝,跪坐在他身边。程宗扬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从她襟领间伸进去,握住她胸前那团丰腻饱满的美肉。

  梦娘就像平常一样安静地任他抚摸。

  程宗扬心里叹口气: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却是看得吃不得,想起来就憋闷得慌。

  程宗扬打起精神:「死丫头让你过来做什么?」

  梦娘道:「主人说,请你去看看一个叫小狐狸的人。如果你摸阿梦的身子,就对你说:小狐狸快死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叫道:「什么!」

  程宗扬如风般的冲进大帐,只见孟非卿、侯玄、斯明信、卢景、崔茂、王韬诸人都在,一个个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却没看到萧遥逸的身影,只有一床被衾整整齐齐铺在地上。

  程宗扬大叫一声:「小狐狸!」

  一把揭开被子,下面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程宗扬的心头像被人用钝刀狠狠割了一下。

  谢艺死时,自己也在旁边,但自己与萧遥逸相处那么久,交情的深厚还要超过当日与谢艺的交往。

  小狐狸就这么被死太监一掌打死,连临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程宗扬顿时有种折断手足的痛楚。

  「谁叫我?」

  帐后的帷幕一动,萧遥逸从里面出来。

  程宗扬的眼珠险些掉在地上。这家伙居然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就那么光着屁股露着鸟,一脸神气活现地走过来。

  程宗扬鼻中的酸意还没退去,禁不住笑骂道:「干!你这个死狐狸,我还以为你死了!」

  「少咒我!撒泡尿都不让人安生。我大冬天脱这么干净的挨扎,以为很轻松啊?」

  萧遥逸虽然在笑,脸色的苍白却掩也掩不住。他趾高气昂地走了几步,然后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

  侯玄一把接住他,吼了一句:「就你尿多!」

  然后黑着脸把他扔到被褥上。

  「你以为我想啊?我不是肾经受创,憋不住尿吗?」

  萧遥逸嘀咕着趴好,露出背上密密麻麻的银针。

  侯玄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然后敛息凝神,双手轮番捻过银针,将真气一缕缕渡过去。

  萧遥逸趴在被褥上,嘴巴还不闲着。

  「死太监本来就没想要我死,不过他下手真狠,直接把我的修为清了。我干他上八代加下八代!我练二十多年,很简单吗!他还不如一掌拍死我。」

  卢景翻了翻白眼:「他若是拍死你,江州之围也解了。」

  萧遥逸叫嚣道:「我送他两个蛋,他也没这个种!」

  崔茂朝他脑袋上拍了一把,「闭嘴吧你!」

  来的路上,程宗扬已经想明白了。一是萧侯,二是江州刺史的头衔救了小狐狸的命。他身为晋国官员,宋军越境剿匪,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晋国的地方官剿了。

  何况萧遥逸还是世家出身,有名的兰陵萧氏,看样子秦翰与萧侯也有些交情。

  如果宋国官军把他干掉,王茂弘再装聋作哑也只能在朝野的压力下出兵,与宋军对阵。这么看,姓秦的死太监也是心思缜密的人。

  侯玄的额头冒出丝丝白气,一盏茶时间之后,他松开手,一缕指风点在萧遥逸脑后。

  萧遥逸精神一振,苍白的脸孔浮现血色,手脚的力气一恢复,立刻想爬起来。

  孟非卿虎目一瞪,「趴着!」

  萧遥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孟非卿。老大一开口,只好乖乖趴下。孟非卿把一颗药丸塞到他口里,「含着!」

  萧遥逸呜呜囔囔地说道:「咽了不就得了,还含着……」

  孟非卿沉着脸道:「含着是让你少说两句!」

  萧遥逸哼叽道:「我就当自己是哑巴得了……」

  「秦翰虽然没有伤他性命,这一掌却让他八脉齐断,丹田也受了重创。」

  孟非卿道:「这金针续命一共一百零八针,我们六人联手施展一遍,大概能维持一个月。」

  程宗扬皱起眉。「意思是下个月还要给小狐狸扎这么多针?」

  孟非卿点了点头……侯玄只行针一盏茶工夫,此时额头已微微见汗,看起来比他单骑破阵还耗精力。王韬第一个出手救治,这会儿脸色发青,盘膝坐在一旁闭目调息。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针法是不是每用一次都要大耗真元?」

  「不错。」

  孟非卿道:「如果一人出手,一百零八针用完要耗去一半的真元。好在我们六兄弟都在此地,六人联手,这点修为还损耗得起。」

  「这死太监!也太狠了吧!」

  秦翰这一掌虽然没有要小狐狸的命,可不但废掉星月湖八骏之一,还把其他六人都牵制住。

  要护住萧遥逸不变成废人就必须大耗真元,但星月湖强敌环伺,众人修为不进反退,又被困在江州,迟早被一网打尽。

  「这样不妥!」

  程宗扬道:「不用打,咱们就耗死了。死狐狸,你先塞住耳朵。」

  萧遥逸咬着药丸,含含糊糊道:「干嘛?」

  程宗扬也不跟他废话,抓住他脑袋,把他耳朵堵上,然后抬起头。「小狐狸这伤有没有得治?」

  众人神情凝重,都没有做声。

  程宗扬出主意道:「光明观堂擅长医术,能不能请他们看看?」

  六人同时摇头。「绝不能让光明观堂的贱人知道此事!」

  星月湖诸人对光明观堂的戒心根深蒂固,况且萧遥逸身为第八骏玄骐的事一直没有曝光,诸人谨慎也在情理之中。

  程宗扬只好退而求其次:「我在南荒认识一个人,虽然和岳帅有些过节,但和我还有点交情。」

  孟非卿道:「你是说鸿羽殇侯?」

  程宗扬还没开口,卢景就说道:「不妥。」

  斯明信阴沉着脸默不做声,此时开口道:「我去一趟太泉古阵。」

  「赤阳圣果?」

  侯玄道:「还是我去,我的修为多少比你强一点吧。」

  卢景怪眼一翻。「你能离得了江州吗?还是我去!」

  崔茂道:「太泉古阵我去过一趟,比你们熟,我去最合适。」

  王韬呼出一口浊气,开口道:「赤阳圣果据说长在火山口,我的焚天斧不惧火焰,还是我去。」

  程宗扬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去太泉古阵?」

  孟非卿道:「小狐狸丹田受创,一般药物即使能保命也保不了他的修为。光明观堂和黑魔海的殇侯,我们都信不过,但要为他续脉复元也不是没有法子。据说太泉古阵有一种赤阳圣果能重聚丹田、恢复真元。我们去碰碰运气。」

  程宗扬立刻举起手臂:「我正好要去一趟太泉古阵,大伙儿说说那东西长什么样子,我顺路把它采了。」

  侯玄皱起眉头。「你要去太泉古阵?」

  「是师帅的遗命,要我去太泉古阵一趟,找一块红色的大石头。」

  王哲要自己把九阳神功修到六阳再去太泉古阵,现在自己已经是第五级坐照的修为,虽然第六阳凝出的光球小了一点,好歹也算一个。恐怕王哲吩咐自己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进境这么快吧。

  程宗扬提出由自己前往太泉古阵,一向行事决断的孟非卿却没有做声。

  沉默中,萧遥逸叫道:「喂,诸位老大!还得多久啊?天气很冷,我这么光着屁股,很容易着凉啊。」

  侯玄道:「再等两分钟。督脉接通就行了。」

  萧遥逸瞧瞧众人,「喂,你们别蒙我啊,我刚才听到你们几个在说太泉古阵——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程宗扬道:「跟你有个屁关系,好好养你的伤吧。」

  萧遥逸少见地严肃起来,他盘膝坐起身,认真道:「我虽然被死太监打了一掌,但至少在这儿没人敢要我的命。江州之事方起,我们八个谁都少不了。如果人手不足导致城破,就是找到赤阳圣果也没有半点用处。孟上校,我建议:江州解围之后再讨论此事。」

  侯玄道:「金针续命最多护你半年。」

  萧遥逸嘻笑道:「我能撑半年,外面的宋军能撑两个月吗?」

  孟非卿道:「就这样定了。先解围再论。」

  臧修大步进来:「报告!城北传讯,有船只沿江过来,要求入城。看旗号是建康来的官船。」

  「朝廷有诏书?」

  萧遥逸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和程兄一起去看看!」

  江州城的西门是水门,两座水泥堡垒像巨兽一样守着近十丈宽的水路,城门是两道数丈高的铁栅栏。

  宋军没有水师,这些天连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江州同样也没有水师,但隔江相望的?州却有晋国最精锐的水军。因此宋军围城月余,始终没有试图截断江州的水路。

  一艘三层的楼船驰入城门,后面还跟着几艘中型船舶。楼船的桅杆上悬着晋国的旗号,众人在码头上就能听到船上的丝竹鼓乐。

  程宗扬与萧遥逸相视苦笑,晋国贵族奢靡享乐的作风真是到哪儿都改不了。

  虽然明白人都知道星月湖是一窝反贼,占了江州没安什么好心,但大家现在背靠着晋国的大树,面子工夫不得不做。

  算起来,星月湖众人只有萧遥逸和程宗扬能见得光,这会儿再不情愿,也只能一脸毕恭毕敬地在码头恭候。

  船只靠上码头,接着放下一具镶金嵌玉的舷梯。程宗扬看得直咧嘴:这是哪家少爷当了宣诏使?连梯子都搞这么华丽。

  船上露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程宗扬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声朗笑,一个华服男子出现在船头,招手道:「小侯爷!程兄!别来无恙!」

  萧遥逸穿着厚厚的貂裘,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表情,立刻变得玩世不恭。

  「我以为是谁呢,摆这么大架势,差点一个头就磕下去了。我若真磕了,你们这一船人还不得挨个给我和程兄还礼?」

  张少煌笑骂道:「哥儿几个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这小子就没好话!」

  程宗扬也笑道:「我刚才看见石胖子了,这会儿又躲哪儿了?」

  「这儿!这儿!」

  石超被几名美婢扶着,气喘吁吁地从船楼下来,远远就拱手作揖:「程兄!小侯爷!可有日子没见了!」

  说话间,船中又出来一群贵公子,为首的便是谢无奕和桓歆,接着是庾彬、袁成子、阮宣子、柳介之……一干人笑嘻嘻地出来,正是当日在鹰愁峪结义的世家子弟。

  程宗扬啼笑皆非。一边兵危战凶,宋军随时可能攻城;一边是晋国这些涂脂抹粉的世家公子,一个个美婢环绕、香囊随身,让人看见还以为是一群豪门恶少来出游的。

  张少煌亲热地搂住萧遥逸的肩膀。

  「萧哥儿!你不在建康,这个年都过得没滋没味。这不,我们几个一商量,都来江州找你热闹了。」

  桓歆道:「张侯爷,在建康你可说得嘴响:『小侯爷不辞而别,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兄弟放在眼里,到江州非要好好削他一顿不可』,怎么见面就这么热络?」

  张少煌道:「热络归热络,该削还是得削!阮哥儿!把带的酒都搬下来!看我今晚怎么淹死他!」

  萧遥逸道:「十个金铢以下的酒我可不喝!」

  张少煌道:「鼻子够灵啊。玉泉酿!我带了一百来坛!喝完正好过了正月,哥儿几个拍拍屁股走人,留你在江州喝风。」

  石超扯住程宗扬道:「程哥!我可想死你了!这几个月你不在,金钱豹我都没心思去。」

  程宗扬佯怒道:「好你个石胖子,除了金钱豹,我就没别的能耐是吧?」

  石超连忙道:「我说错了!说错了!程哥,你千万别见怪!」

  程宗扬大笑道:「你去金钱豹还记着我,这交情还不够深?行了石胖子,这船是你的吧?」

  「对对对。因为要走远路,不敢用湖船,」

  石超讪讪道:「这船到底简陋了些。」

  「这还简陋?你们石家干脆用金子打艘船得了。」

  正说话间,船上有人叫道:「程头儿!」

  程宗扬抬眼看去,眼睛顿时一亮。「吴大刀!你怎么来了!」

  那些世家公子下个舷梯都得半炷香的工夫,吴战威在后面等得不耐烦,索性从船上跃下,嚷道:「程头儿!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啊!」

  程宗扬当胸擂了吴战威一拳。「嫂子都有了还跑出来,像个当爹的吗?」

  吴战威龇牙咧嘴地说道:「程头儿,你手上力气见长啊!祁老四、彪子、老吴都出来了,就我一个人守着婆娘,想想都臊得慌。我婆娘说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一个老爷儿们守着也没用,左右还有得等,就把我打发出来。头儿,你放心,建康那边有云三爷,误不了事。」

  程宗扬手边正缺人,吴战威赶来正解了燃眉之急。「家里的事晚些再说,我先打发这些爷。」

  「成!」

  吴战威道:「后面有艘船是云三爷指名给公子的,我先去交接。」

  码头上一片热闹,一群世家子弟说笑斗嘴,周围几十名婢女服侍,还有上百名奴仆如流水般从船上搬下各种物品,再往后几艘大船都是各家的护卫,一个个背弓佩刀、架鹰走马,奔忙得不亦乐乎。

  这群纨绔若让城里的军士、佣兵看见不是什么好事。程宗扬让人立即打开几间关门的客栈,给众人安排落脚的地方。

  打扫客栈还要一段时间,总不能让一帮世家公子都在码头上喝风,程宗扬干脆让人去知会兰姑一声,把水香楼包下来给众人接风。

  正一件一件交代事情,忽然一个声音委屈地说道:「公子……」

  程宗扬回过头,只见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立在自己身后,眼眶微红,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程宗扬一拍额头。「雁儿!你怎么来了!」

  「吴执事要来见公子,奴婢求了柳姐才一道来的……」

  她说的吴执事就是吴战威。自己手边几个得力人,祁远是当仁不让的管家,其余几个都给了执事的名头,出去也有些身份。

  眼看小丫头眼泪要掉下来,程宗扬连忙道:「别哭!紫姑娘也在,我让人带你回家里去。」

  说着他压低声音,「既然来了,你就别想跑!乖乖在家等着,今晚老爷要收用你!」

  果然,雁儿破涕为笑,红着脸朝主人福了一福,先去了客栈。

  程宗扬在肚子里叹口气。像雁儿这样美貌的少女,换到自己的时代起码有几十个人打破头在追。可在这里,出身寒门的美貌女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进到大户人家当个妾婢。若是嫁到寒门,她们的美貌带来的往往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程兄!」

  张少煌用力一拍程宗扬的肩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宗扬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都围着萧遥逸说笑打屁,稍微移了两步,低笑道:「张侯来江州不会是找小侯爷喝酒吧?」

  张少煌一笑,「有公有私。」

  「公事?你不会真是奉诏来的吧?」

  「的确是奉诏,要不哪来的官旗?」

  张少煌道:「不过是路过江州。」

  「你是去?州见萧侯?」

  「不是。」

  张少煌缓缓道:「临安。」

  程宗扬一怔,「不是吧?」

  张少煌悠然道:「王丞相给我派了个任务,让我出使宋国。我一想,去宋国肯定会路过江州,于是跟大伙说了,弟兄们一听都吵着要来。这下连从没出过建康的石胖子都跟来了。」

  「王茂弘让你出使临安是有什么事吗?」

  张少煌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五月二十日是宋国的千秋节,王丞相派我去给宋主贺寿,别的什么都没说。」

  「五月二十日?还有足足五个月,用得着这么早走吗?」

  「可不是嘛。」

  张少煌道:「所以我打算在江州歇一个月,二月底再走。」

  程宗扬笑道:「难怪带这么多护卫,这一路现在可不大太平。你们几家合起来,怕有千余人了吧。」

  「一千五。除了奴仆就是各家的部曲。」

  部曲和奴仆完全可以当私兵来用,就是死了,别人也管不着。听张少煌的这番话,看来对江州的局势十分清楚。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还是看不透王茂弘的态度。

  「王丞相、谢太傅他们都没什么话要对小侯爷说的吗?」

  「还用他说吗?说出来就麻烦了。我们来江州只是兄弟间来往,谁能挑出个『不』字?」

  不多时传来消息,水香楼和客栈已经安排停当。程宗扬与一帮人笑闹着离开码头,赶往水香楼。

  兰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院外迎候。谢无奕熟络地过去拥住兰姑,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笑道:「我说这些天没见到兰姑,原来也来了江州。」

  兰姑在建康的时间不长,与这些世家子弟却厮混熟了,来的这些倒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她笑着推了谢无奕一记,引众人入内。

  楼内已经安排席面,虽然不及建康丰盛,但也别具风味。张少煌吩咐把带来的酒摆上,一行人便入席欢饮起来。

  萧遥逸刚才还像半个死人一样,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不管谁敬酒都来者不拒,又换了大觥与众人对饮,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

  程宗扬看了都觉得不安,趁着斟酒的工夫低声道:「怎么样?不如你装醉,我替你挡了吧。」

  萧遥逸低笑道:「死不了。」

  说着他举起酒觞,「张侯爷!我敬你一杯!」

  张少煌等人根本看不出萧遥逸的异样,当即举觞饮尽,换来一片喝彩声。

  程宗扬让人把萧五叫来,起身道:「各位兄弟远来是客,小弟忝为半个东道主,敬各位兄弟一杯!谢兄,请!」

  谢无奕当日被泉玉姬打掉两颗门牙,这会儿还没镶上,照样谈笑自若、举止洒脱,一点都不妨碍他的名士派头。

  谢无奕先与程宗扬对饮一杯,然后才笑道:「咱们来江州,萧哥儿是东道主没错,小子你怎么也变了半个东道主?」

  兰姑在他怀中笑道:「谢爷不知,这水香楼可是程爷的产业。」

  谢无奕大笑道:「难怪!难怪!我自罚一杯!」

  说暮斟了酒,爽快地一口饮干。

  桓歆叫道:「程兄!咱们饮一个!」

  程宗扬有心替小狐狸挡酒,当下酒到杯干,与诸人一一饮过。

  众人数个月没有与萧遥逸聚过,兴致极高,五斤一坛的玉泉酿不多时便饮了四、五坛,众人多少有些酒意。

  萧遥逸接的酒有一半都由程宗扬挡了,另外一半由萧五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喝了大半,因此虽然受了伤,还能撑得住。

  他摇着折扇笑道:「江州地方小,没什么好玩的。眼下又是冬天,猎物都掉了膘,射猎也没什么意思。算来还是张侯爷带的玉泉酿不错,这几天咱们把它喝完得了。张侯爷,来一杯?」

  张少煌一手覆住杯口,笑道:「行了,萧哥儿,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也不用瞒我们。这会儿城外还有十万宋军吧?」

  萧遥逸笑嘻嘻道:「真让你猜着了。」

  桓歆道:「来的时候,我们哥儿几个还说,就江州这破城,说不定早就被踩平了,没想到还能撑到现在。」

  说着他挑起眉,「王茂弘那老糊涂,看宋军来我们晋国撒野也不吱声。这次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兄弟的手段!」

  程宗扬仔细看去。张少煌多半心里有数,石超纯粹来凑热闹的。桓歆等人则是在建康横行惯了,一向好勇斗狠,这次来江州,一半是兄弟交情,一半也是想建功立业。

  至于谢无奕和阮家兄弟倒也不想建功立业,只不过把打仗看得和射猎差不多,左右是带着家仆来江州玩一趟,死几个人也无所谓。

  总之,这些世家公子都是没上过战场的雏鸟,视打仗如儿戏。

  这些公子爷虽然派不上用场,他们带来的护卫、部曲却是雪中送炭。

  星月湖与宋军连番恶战,虽然打的都是胜仗,但杀敌一万、自伤八千,算上受伤暂时不能重上战场的,星月湖大营减员将近一半。

  加上昨晚与选锋营的一场遭遇战,五百多名雇佣兵出城,回城的不到百人。宋军一旦大举攻城,剩下的兵力免不了捉襟见肘。多了这一千五百人,守住城池的希望大了一分。

  「今天不谈打仗的事!兄弟们先喝个痛快!」

  萧遥逸持杯长吟道:「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喝!」

  「说得好!」

  众人欢呼痛饮,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论起豪饮之辈,萧遥逸、张少煌等人都比不上阮家兄弟。两人喝到酣处,索性让人取来铜盆,将酒倒入盆中,埋头痛饮。

  虽然玉泉酿算不上烈酒,但这种喝法还是让程宗扬看得咂舌,不知道云家大小姐云丹琉跟他们比,谁比较厉害?

  石超酒量不宏,被桓歆扯着耳朵硬灌几觥便喝得眼花耳热。谢无奕去了冠巾,披头散发,张着腿箕坐席间;兰姑偎在他怀中,拿口含了酒,嘴对嘴地喂他喝。另外几名世家子弟各自抱着美婢和水香楼的妓女粉头,调笑取乐。

  水香楼的娼妓平常都是与佣兵作生意,论起歌舞丝竹远不及建康的名妓,有人怂恿道:「石胖子!让你的家妓来唱一曲。」

  石超道:「正好我新……新得了几件衣裳,让……让程哥看看!」

  说着他醉醺醺摆了摆手。

  石超身后四名穿着狐裘的美貌姬妾款款走到席间,皓腕轻舒,分开狐裘,然后各自从衣间伸出一条美腿。

  厅中的歌舞停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几名美姬的腿上。

  那四名美姬的大腿白晰圆润,丰秾合度,都是难得一见的美腿。但奇特的是,她们腿上都裹着一层浅白色的织物。

  那织物轻薄透明,紧紧贴着肌肤,整条美腿愈发光滑细腻,就像艺术品一样精美绝伦。此时微微抬起,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更显得修长如玉,看得人眼花缭乱。

  程宗扬还没开口就有人叫道:「霓龙丝衣!石胖子,你从哪儿买来的?」

  「这就是霓龙丝衣?传言十个金铢一双的?」

  「果然是巧夺天工!」

  「十个金铢也未必能买得到!」

  谢无奕放开兰姑,打量着那几名美姬,「如今建康顶尖的名妓,哪个没有一件霓龙丝衣就不敢称红牌!石胖子,难得你一买就是四双。」

  在场的男人啧啧赞叹,女人则露出嫉羡的眼神。石超大觉脸上有光,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几分得意。「我花重金才买了这么几双。去,让大伙儿看仔细些!」

  程宗扬禁不住想大笑,他一眼便看出这是自家织的霓龙丝袜。

  没想到数个月不见,柳翠烟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一双机子竟然卖出十个金铢的高价还供不应求。

  他笑嘻嘻地朝兰姑看了一眼;从青楼名妓入手,打下霓龙丝衣的名头,多半是她的主意。

  几名美姬裸着美腿俏生生走过来,让在座的公子观赏她们穿着霓龙丝衣的美态。那些丝袜又薄又透,充满弹性的菲薄细丝紧贴着肉体,光洁无比,将肌肤的白嫩和腿部柔美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黄嬷嬷的指点下,成品的霓龙丝袜更加精美,如果不是腿后那条细细的袜线,几乎与自己带来的丝袜一模一样。

  石超沾沾自喜地说道:「程哥,还看得过去吧?花了我足足一百金铢。」

  程宗扬笑骂道:「一百金铢买四双袜子,你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这样的好东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萧遥逸也啧啧称奇,笑道:「石胖子,给小爷也买一双,穿过的我可不要!」

  石超立刻苦起脸来:「小侯爷,这霓龙丝是雌龙出水时的霓霞所化,本来就没有多少,我好不容易买了这几双,再买可得碰运气。」

  程宗扬捅了捅萧遥逸,「你买这干嘛?」

  萧遥逸低声道:「月姑娘腿那么长,穿上这种霓龙丝衣是不是很好看?」

  程宗扬唇角抽搐一下。让月霜穿丝袜?真是个好主意。

  虽然觉得石胖子花一百金铢买四双袜子的举动豪奢得过分,但能为自家东西做广告,程宗扬也不含糊,接口道:「一百金铢一双,给我也订一件!」

  桓歆道:「程哥儿好豪情!一百金铢足够买个美姬了。石胖子,给我也来一双!」

  四名石府姬妾的丝袜美腿令众人大开眼界,众人情绪愈发高涨。有几个人向石超打听在哪儿买到霓龙丝衣,一番酒喝下来,石超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忽然旁边一阵大笑,却是阮家的老二阮宣子喝得大醉,扯着桓歆要和他拼酒。

  桓歆道:「石胖子号称酒量第一,你找他去!」

  阮宣子拽住石超:「胖子!我……我跟你拼酒!」

  张少煌在旁边起哄,拿了两只大航勘满:「一人一杯!喝不完算输!」

  阮宣子叫道:「好!胖子!我跟你喝!」

  桓歆道:「干喝有什么意思?不如赌个彩头!石胖子,你若输了就把身边的美姬送给阮老二,成不成!」

  石超道:「我……我输了……不能再喝了……」

  「真没用!哥哥帮你一把!」

  桓歆捏住石超的鼻子,把酒灌到他嘴里。阮宣子虽然站都站不稳,但捧起大觥像酒虫一样一口气喝完,然后「光」的扔在案上。

  这边石超「哇」的一口吐出来,桓歆一松手,他就像烂泥一样歪到一边。

  桓歆大笑着扯住石超身边的一名美姬推到阮宣子怀里。阮宣子喝得烂醉,一见到美姬的霓龙丝衣却性欲勃发,抱着她一双美腿贴在脸上。

  那美婢惊叫着拽自己的主人,石超却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几名恶少嘻笑着将那美姬按在席间,阮宣子拿出一只玉盏,将里面细砂般的药物和着冷酒服了,然后敞开衣服压在美姬的背上,周围一群人连声叫好。

  萧遥逸微笑道:「五石散。阮老二一会儿干完还要裸奔行散。」

  「这就是五石散?怎么看着像春药似的?」

  萧遥逸大笑道:「正是!看吧,那几个也该服散了。」

  程宗扬一脸苦笑。阮家兄弟一喝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倒不是欺负石胖子,他们自家的姬妾拿出来宴客也是常事。

  在他们眼中,这些婢女和工具差不多,干了就干了,石超不见得真会介意。何况豪饮、服散都是这些世家子弟的风雅事。

  萧遥逸与几个世家子弟勾肩搭背地说笑。

  程宗扬看了看,谢无奕正搂着楼里一个粉头亲热,兰姑则和柳介之缠绵,于是向萧五使个眼色,让他照看好萧遥逸,自己悄悄起身去了楼下的一个房间。

  【第三十集】第三章:意外收获

  吴战威正在房内等候,见到程宗扬立刻站起来。「程头儿。」

  程宗扬喝口茶水压下酒意,然后拂衣坐下。「先说船上的货物。」

  吴战威道:「云氏的船上都是弓箭和盾牌。清单上一共有盾八百张,弓两百张,箭矢两万枝,都是上好的点钢箭。因为都是违禁的兵器,怕路上被查到,才随着这批船一同运来。」

  程宗扬听得极认真。「龙鳞盾?」

  吴战威道:「没错,是龙鳞盾,一共做出来不到九百张。龙雕弓数量更少,云三爷让都送来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八百张龙鳞盾、两百龙雕弓,数量虽然不多,但对星月湖大营的军士来说犹如猛虎添翼,即使面对宋军的神臂弓也有一搏之力。

  张少煌等人的笑闹嘈杂声不断传来,吴战威道:「我这次还带了一万金铢。」

  「一万金铢?你不会把家底都带来了吧?」

  在建康时,自己与萧遥逸合演连环计,从苏妲己手里敲了一万五千金铢的现款,但当初买秦淮河畔的土地,从云家借了两万金铢,算来一直都是负债经营。

  「帐上的事我说不清楚,」

  吴战威嘿嘿一乐,从怀里摸出一卷册子,「我婆娘抄了份帐本,让我捎来。」

  还是柳翠烟细心。程宗扬接过帐本,大致浏览一下。

  家中的开销并不大,除了临江楼盖房子和盛银织坊工匠的工钱,其他没有多少开支。

  当初的三个作坊,铜器坊转给云家,石灰坊的水泥本来是摇钱树,但由于江州战事,城防用量极大,并没有多少可以贩卖。

  「一百多件霓龙丝衣就卖了两千金铢?」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数额,程宗扬还是大吃一惊,半晌才道:「嫂子比我还黑啊!」

  「可不是嘛!一枚金铢两贯铜铢呢,足够平常人家几个月的开销,偏偏有人肯买。」

  吴战威纳闷地说道:「那东西挡不得寒,又遮不住羞,穿着除了光溜一点儿,有啥好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吴大刀,是嫂子穿给你看了吧?」

  吴战威的黑脸顿时一红,吭哧几声道:「我就是看个新鲜……」

  程宗扬大笑道:「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嫂子这叫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吴战威抓了抓脑袋,「我觉得不穿也怪好看的……」

  程宗扬又是一阵大笑。

  吴战威忽然一拍脑袋。「我婆娘还让我带了一些,都是刚作出来的样品,说不敢多卖,只是放些货出去打打名头,等公子回去再商量。」

  「好,先收着,顶多两、三个月我就回去。」

  程宗扬继续看着帐本,「珍宝阁三千金铢?珍宝阁已经开张了吗?」

  「云三爷替我们找处门面,又拉关系做了几笔生意。咱们带的湖珠是抢手货,加上狗头金,一共换三千金铢。」

  殇侯的货物里,单是狗头金就有几百两,换成金铢也不算多,但下一笔收入让程宗扬莫名其妙。「还有五千金铢是怎么回事?」

  「这是拉链的分成,」

  吴战威道:「云家和晴州做了一笔大生意,临走时云三爷送来的。」

  「不是吧?云三哥一笔生意就挣了五万多金铢?」

  程宗扬与云苍峰约定,把拉链坊转让给云氏,自己只留一成股份。云家这笔拉链生意竟然有五万金铢的利润,实在是太奸商了一点。

  记得自己当初与云苍峰约定,拉链每尺收购价最多才三十铜铢。云家卖往晴州的拉链水靠,一套就卖一百银铢。

  即使用足三尺,拉链的成本仍不到一枚银铢,再加上水靠的皮料成本也不到十枚银铢,翻手卖出十倍的价钱等于是坐地收钱。没想到自己这几门生意里,居然是拉链生意最好。

  「云三爷给的是一成的收入。」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笑道:「云老哥够意思。」

  一成收入和一成利润之间的差别就太大了。按每套水靠一百银铢的价格算,这笔交易一共是一万套拉链水靠,这样大的手笔,八成是晴州的水师采购。

  吴战威道:「我和云三爷聊过,拉链的成本比原来设想的高得多,主要是废品太多。做出一批链牙最多有一半可用,其他都得回炉重炼。一来二去,成本就上去了。」

  这就是手工生产的弊端。拉链工艺虽然简单,但对精度要求极高,一颗链牙误差过大,整条拉链都无法使用。

  难怪自己当时看到石之隼拿水靠就感觉有些别扭,那些拉链比自己当初设想的要大得多,看来还是工艺精度不好解决。

  程宗扬收起帐本。「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

  吴战威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有我的事!程头儿,你尽管吩咐。」

  程宗扬道:「我要组建一个直属营,定额是三百人。我已经通知会之,让彪子也赶回来,到时候你们两个搭伙把直属营建起来。你先挑人,尽量要年轻的可塑之材。宁愿招不够,也不能滥选。」

  听到与易彪搭档办事,又是打打杀杀的老本行,吴战威顿时兴奋起来,拍着胸膛道:「是不是汉子、带不带种,我吴大刀一眼就能看出来!」

  「打仗和江湖厮杀不是一回事。明天我带你去见几个人,你跟他们好好学学。」

  程宗扬站起来,边走边道:「我先说说明天要见的几个人吧。臧修、杜元胜、苏骁,这几个是星月湖大营的,以前跟着岳帅混过。另外还有敖润是雇佣兵的队长……」

  自己的一团包括原来的一营、六营,以及还未组建的直属营,一共需要九个连长。

  原本自己心里已经先定下吴战威、易彪和吴三桂做自己直属营的指挥官。

  但一营的赵誉、徐永先后战死,现在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上尉连长,还缺了三个,看来只有慢慢选拔了。

  客栈亮着灯火,一名少女踮着脚尖在阶上张望,远远看到程宗扬的身影不禁脸上一红,飞也似地逃到店内。

  程宗扬的目力比她强得多,早就看到雁儿在门前张望。那种少女的娇态让他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雁儿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下意识一直觉得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就像柳翠烟与吴战威、莺儿与小魏,雁儿完全应该找一个能真心疼她、爱她的。

  雁儿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像丽娘虽然丽色惊人,可干过之后可以放到一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负什么责任。

  雁儿还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鲜花,值得让一个男人去倾心爱护,自己却不可能在雁儿身上耗上太多心思。

  可这次见面,程宗扬意识到自己虽然不能给雁儿太多,但雁儿企求的也不多。

  只要能和自己亲近一些,她就会很开心。

  想通这一点,程宗扬把自己的负罪感扔到一边;至少雁儿跟着自己不会比跟着石超更差。

  程宗扬把吴战威带来的包裹一丢,理直气壮地对小紫说道:「我要给雁儿开苞!」

  雁儿的玉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咦?大笨瓜,你怎么开窍了?」

  程宗扬长叹一声,用圣哲一样的口气道:「因为世间旷男怨女太多了,我个人之力虽然微薄,但能消灭一个就消灭一个吧。」

  小紫用指尖刮着脸羞他。「程头儿,你好无耻哦。」

  「明明是开心的事,为什么那些旷男怨女不结合起来主动去做?」

  程宗扬握起拳头,「这只能说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还远远不够。无谓的戒心和恐惧阻碍人类追求幸福的脚步!」

  一番胡言乱语引得小紫直笑,程宗扬涎着脸道:「死丫头,要不我把你的苞也开了吧。」

  小紫娇声道:「雪雪,咬他!」

  程宗扬吓了一跳,连忙闪开,戒备地看着四周,防着那条小妖狗窜出来。

  小紫发出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大笨瓜。」

  程宗扬道:「那条死狗没带来吧?」

  雁儿道:「一直在岛上。前些日子有些没精神,这些天才好了些。」

  程宗扬悻悻道:「迟早把那死狗宰了炖汤!」

  小紫皱了皱鼻子。

  程宗扬忽然怪叫一声,抱起满脸飞红的雁儿跳到榻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怨女空怀春!我念得对不对?」

  雁儿羞得抬不起头来,香软的娇躯伏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小紫给了他一个白眼,拉起梦娘道:「我们走,不要理他。」

  程宗扬轻轻抬起雁儿的下巴,充满爱怜地看着她柔美的娇靥。

  雁儿是石超用一斛珍珠换来的,即使在美姬如云的金谷石家也堪称出众。她过完年才满十六岁,生得雪肤花貌、眉枝如画,是典型的美人胚子。这会儿两人耳鬓厮磨,嗅着她身上的处子幽香,说自己不动心是假的。

  程宗扬在她鼻尖点了点,笑道:「芝娘还好吧?」

  「还好……」

  「那个天竺阿姨?」

  「也好。」

  「鹂儿?」

  「易叔叔离了建康,她牵挂得紧……」

  程宗扬笑道:「你呢?牵挂我吗?」

  雁儿眼眶微微红了,不言声地点点头。

  程宗扬在她耳边道:「你们谣传说我只喜欢年纪大的,今晚我就让你看看我喜欢哪一种的……哇,小丫头,发育得不错嘛!」

  「公子……」

  雁儿低叫一声,随即咬住红唇,娇躯微微发烫,鼻息变得急促起来。

  程宗扬抬手弹出一缕指风,帐角的玉钩一荡,绯红的纱帷垂落下来。他将雁儿抱在怀中,然后坏坏一笑,低头吻住她的小嘴。

  雁儿的唇瓣又软又暖,带着一股甜美的气息。她像羊羔一样顺从地躺在主人怀中,让主人一件件解下她的羔裘、罗衫、贴身的小衣和抹胸……

  外面的灯花微微爆了一下,帐中的少女玉体横陈,身无寸缕地躺在锦被间。雁儿的身段仍有少女的稚嫩,一双玉乳小巧莹润,乳头带着草莓般的红色。

  她的腰肢纤细,一双玉腿白嫩光洁,眉眼间羞涩而欣喜的神情让程宗扬心头微动,想起最适合她的装束;看来要让梦娘绘些衣物的图样,送到建康的织坊了。

  程宗扬的手掌贴在她光洁的胴体上,轻柔地抚摸她如花瓣娇嫩的肌肤。

  雁儿的脸色越来越红,眼波也越来越湿润。程宗扬暖热的手掌朝她腿缝间移去,忽然雁儿娇躯一颤,轻声道:「公子,请等一下……」

  雁儿从衣衫间拿出一块白绫在身下摊好,将每一道褶皱都小心抚平,然后抬起眼,露出一个羞怯而温柔的笑容。

  「是紫姑娘教你的吗?」

  雁儿摇了摇头,「是芝姐告诉我的。」

  「芝娘怎么说的?」

  「她说,雁儿第一次落红染在帕子上,公子会更疼雁儿……」

  「是吗?」

  雁儿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园子里的姐姐被主人开苞的时候,都没留过帕子……主人用过就随便给了别人……」

  石胖子家的金谷园给雁儿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们去宴客的。」

  雁儿带着一丝轻微的泣声道:「公子……」

  说着她主动张开双腿。

  一处美妙的秘境出现在自己眼前。少女雪白的双腿微微张开,绽露出腹下花蕾般鲜嫩的玉户。

  雁儿纤软的小手伸到股间,微颤着将自己的秘处分开,露出自己完璧的标志。

  雁儿几乎能感觉到主人的呼吸在自己下体拂过的触感,热热的,仿佛透入心底。

  程宗扬抬起头,微笑道:「会有一点痛。」

  雁儿点了点头。她一点都不害怕即将到来的痛楚。

  只要主人在自己身边,她就不用害怕自己会像礼物一样被送给别人,不用害怕因为一点小错而被鞭笞,甚至丧命。

  她闻到主人身上浓郁的男子气息、感觉到主人结实而有力的肌肉,甜蜜与羞怯混杂的情感满满充塞在心头,她充满希冀地等待即将来临的一刻……

  忽然,帐内的柔情蜜意一扫而空。她抬起眼,只见主人脸色凝重,像野狼一样昂着头,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不好!」

  程宗扬猛然跳起,「宋军攻城!」

  这时雁儿才看到远处溅起一点火星,接着一团绚丽的烟花在窗外的夜空中盛开。

  【第三十集】第四章:夜半强攻

  江州城寂静的夜色顷刻间变得凝重,大战将至的凝重气氛笼罩四野,无数军士、战马在残月下的平原上聚集,一面又一面的军旗出现在视野中。

  定川寨一战,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葛怀敏战死,宋军遭受重创。在程宗扬的估计中,宋军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整顿遇袭的残兵才会做出反应。

  没想到只隔了一个白天,宋军就兵临城下,甚至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便连夜攻城。

  一名星月湖军士如流星般掠上城楼,在五步外落下,然后跨前一步,抬手敬个军礼,朗声道:「报告!北门出现两个军,旗号是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赵珣、王达!携带巢车和攻城云梯!」

  「报告!东侧三个军,旗号是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曹琮、郭志高、张节!」

  「报告!有一队宋军绕往西门,全部是备弩轻骑,旗号是龙卫军左厢都指挥使范全!」

  军情不断传来,加上正面捧日军右厢足足四个军的兵力,宋军第一轮攻击就投入全部四个厢总共十个军、两万余人的部队。

  孟非卿军服笔挺,将他衬得如同战神。程宗扬立在他的旁边,后面是直属营的郭盛、雪隼佣兵团的敖润,还有吴战威。

  宋军攻城信号发出的一刻钟内,城中所有的星月湖军士、雇佣兵、民夫已经全部动员起来。

  江州城小,加上西侧的水门在内,只有三座城门。

  宋军派往西门的只有一个军的轻骑,没有准备舟具,出动的又是任福手下伤亡最惨重的龙卫左厢军残部,只会以袭扰为主,试图阻截水路,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攻势应该在其余三处。

  宋军主营金明寨在江州城南,南门首当其冲,位置最为重要,防卫也最为森严,单是堡垒就有六座。此时由孟非卿率领直属营亲自坐镇、程宗扬的一营为辅助,另外还有三百名雇佣兵和一千名民夫。

  在最初的估计中,宋军抵达江州就会立即攻城,星月湖制订的计划是除西门外,每面部署一个营、五百名雇佣兵和一千名民夫,其余是预备队休整待命。

  但宋军迟迟不出兵攻城,星月湖连续出击,多有损失,两千名雇佣兵只剩下一千两、三百人,布置下来已经捉襟见肘。

  此时侯玄带领直属营守北门,斯明信带领二营守东面城墙,卢景的三营紧盯西侧的宋军游骑。能够调动的预备队还剩下崔茂、王韬以及原属萧遥逸的六营,雇佣兵更是全部上城,五千名民夫只留一千名随时调动。

  惨烈的江州攻城战在这一刻拉开序幕。宋军调集了全部的神臂弓手,在南门外排成一道长达里许的狙击线,专门射杀六座堡垒和城墙上的守军。

  神臂弓特有的弦声在空气中不住振动,几乎一有人露头就要面临数十枝劲矢的射击。射程超过三百步的神臂弓轻易压制住敌寇的袭扰,大批尖脊的轿韫车会集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小房子漫过平原,距离江州城墙越来越近;再往后是无数推着云梯的宋军士卒。

  江州城初时紧张的喧闹,此时却沉静下来。为了避开神臂弓的威胁,城上没有举火,所有人都隐身在黑暗中。残月凄清的银辉下,那些用水泥构造的悬楼犹如巨大的蜂巢,在城墙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与城外六座堡垒交相呼应。

  与此相反,宋军丝毫没有隐藏行动的意图,声势全开,连串火把一直延伸到十余里外,仿佛两条翻滚的火龙,从金明、定川两寨源源不断地涌来。

  程宗扬虽然参加过几次万人级别的大战,但都是星月湖大营谋定后动,将宋军分割歼灭,算起来除了三川口与刘平交手那次,只有好水川一战时,督粮官耿傅的临时指挥才让自己真正见识到宋军的战阵。然而此时面前却是十万人级别的巨型攻城战阵,让程宗扬大开眼界。

  原野上战旗林立,无数军士以军、营、都为单位,组成整齐的作战阵形向江州逼近,最前方是数百辆轿韫车。

  相比于上次试探性的进攻,这次宋军使用的轘酝车规模更大,车体也更为坚固,长度超过一丈五尺,宽度则收窄为四尺,只能容纳一个人在前方全力凿击城墙。

  车顶的尖脊更加高耸,能够承受更强劲的冲击力,车轮全部改为内置,避免再像上一次一样被敌寇击中而失去行动能力。车身全部被牛皮覆盖,外面仍旧涂抹厚厚的泥浆用来防火。

  再往后是近百架云梯。宋军的攻城云梯并不是单纯的梯子,它们和辖韫车相似,具备车厢和木轮,由军士推动前进。宋军的工匠用粗大的树干做成底厢,折叠式的梯身经过计算,伸长后的高度正好为四丈,正能攀上江州的城头。梯身顶端装有铁制的卡钩,用来扣紧城堞。

  紧邻着云梯的是十架巨大巢车,高度甚至超过江州城墙,庞大的车身需要数百人才能推动。这些本来用以望远的巢车也被改良成进攻武器,顶端不是普通的吊蓝,而是包裹着数层牛皮的革厢。里面是宋军挑选出来的神射手,清一色配备神臂弓,居高临下对城墙进行攻击。

  以巢车为中心,数以千计的步卒结成坚阵,缓缓开向战场。他们衣甲鲜明,体格雄壮,各自佩备刀枪弓盾,显示出宋国禁军的精锐。

  阵列后方是五个营的神臂弓手,各阵之间有来自捧日军的骑兵纵横游弋,将整个攻城队伍连结成一个完整的巨型战阵。

  程宗扬把黄铜望远镜递给孟非卿。

  「最前面就有四个军,后面还有军队不断赶来。不过后面几个军没有带武器,都是空手推着大车,不知道搞什么鬼。」

  孟非卿道:「你认为宋军会怎么打?」

  「轒辒车是吸引火力的。要攻击轒辒车就要和宋军的神臂弓硬撼。不攻击的话,轒辒车靠近城墙就会开始挖城。哦,还有两辆冲车用来攻城门的。嘿嘿,我说刚才没看到呢,他们绕那么大一个弯是不敢从堡垒中间过吧。」

  「还有?」

  「真正的主力应该还是巢车和云梯。用巢车压制城墙上的守军,用云梯攀爬。干,单云梯就有一百架,这也太多了吧?」

  整座江州城呈长方形,南北略长,有两千步,折合三千尺;东西长一千七百步,合两千五百尺,共五里的长度。

  星月湖虽然在城南投入两个营,但还要防守城外的六座堡垒,城墙上只有四个连,差不多每个班要防守六十尺的长度,合四十步——星月湖大营的军事长度仍以步为单位,看来岳鸟人再猛,以一人之力也很难改变传统的度量衡。

  星月湖大营防守的指挥系统仍然是连、排、班体系,每个班防守四十步、每个排防守一百二十步。城南的悬楼同样是每一百二十步一座,一共十二座,既是防守的最前线,也是排级指挥中心。

  宋军在定川寨守军惨败之后,仅隔一个白天就连夜大举攻城,星月湖大营损失的兵力根本来不及补充。虽然投入两个营,但真正出自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不足七成。

  程宗扬估算一下,每个班大约有七名老兵和相同数量的雇佣兵,另外还有二十名受过简单军事训练的民夫,差不多正好能手拉手把城墙站满。这样的防守密度绝不算大,但已经是星月湖大营能够长期防守的极限。

  一百架云梯如果同时靠上城墙,平均每四名星月湖军士、三名雇佣兵和十名民夫就要应付一架。而且还要面临城下神射营和巢车上望楼的威胁,压力不可谓不大。如果北门和东城有同样数量的攻城队伍,这个晚上就难熬得很了。

  最前面几辆轒辒车已经在神臂弓的掩护下,毫无阻碍地越过堡垒。车内的军士喊着号子,用力推动尖脊木车,一点一点逼近城墙。

  夜色下的江州城墙一片寂静,没有火光,也看不到人影,攻城的宋军几乎有种面对空城的错觉。

  「捧日军右厢第一军第三营!」

  一名宋军指挥官大喝道:「攻城!」

  轒辒车陡然加速,周围的军士拼命推动车辆,越过最后几十步致命的射击区域,冲向江州城墙。

  忽然城上一声锐响,城墙仿佛凭空长高尺许,接着无数巨木从天而降,砸向下方的轒辒车。

  轒辒车内的宋军只能听到头顶传来沉重的风声,接着车辆猛然震动起来。

  一根根长达丈许、径逾数尺的檑木从城墙上投下,上面像狼牙棒一样镶着尺许长的铁刺,几乎一沾住轘辊车便钩住木制的车体。

  巨大的冲击力有些将_轻车掀到一边,有些则将车顶的尖脊整个掀掉,接着无数巨石如同雨点般飞落,将一辆辆失去防护力的轒辒车彻底砸毁。

  惨叫声、痛呼声接连响起,石木碎屑纷飞,鲜血如蛇一样在泥土流淌着。终于,有几辆轘酝车抵挡住滚石檑木的攻击,紧紧贴住城墙,车内的宋军推开正面的护板,挥舞鹤嘴锄开始凿击。

  江州城墙只在顶部的城堞用了水泥,底部仍是内部夯土、外部砌砖的传统建造方法。一名宋军大汉用锄尖对着砖缝猛凿,三边都已经松动之后,他把锄尖勾进砖缝用力一掏,将一块城砖整个掏出来,在城墙表面留下一个缺口。

  他丢下锄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面的同伴立刻挤过来,拿起他的鹤嘴锄快速挖掘周围的砖块,将缺口扩大。

  头顶传来一个尖锐的呼啸声,接着轰然一声巨响,连巨石也未能撼动的车体猛然碎裂。那大汉背后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一个巨大的物体碾碎,鲜血溅满车厢。

  城头「辄辄」声响,一个沾满血肉木屑的石球正向上升去,那颗石球足有半人大小,上面镶满尺许长的利刺;石球顶端的铁链长达四丈,一直延伸到悬楼下方的洞口内。

  十几座悬楼轮番挥出巨型石球,将附近的轒辒车逐一砸毁。几名幸存的宋军试图攻击悬楼,却被洞口内飞出的箭矢射杀。

  与此同时,攻城的云梯也开至城下。几名壮汉抢步上前,抡锤钉下木楔,固定梯厢。接着折叠的梯身一节节升起,十余名宋军身披坚甲,蜷着身体伏在云梯顶端,逐渐逼近城头。

  就在这时,两侧相隔六十步的悬楼同时飞出箭矢,即使在夜间也准确地击中目标,将云梯上无法行动的宋军逐一射杀。

  宋军冒着雨点般的飞石、利矢,一波一波涌向江州城墙,云梯一架接一架升起,用数量消耗守城方的攻势。

  巨大的巢车在距离城墙不到五十步的位置停下,藏在革厢内的射手举起神臂弓,试图压制悬楼的敌寇,却发现敌寇用石料把正面的射孔堵上,从两侧贴着城墙的方向攻击攀城的宋军。

  随着宋军逼近城墙,后方掩护的神臂弓停止射击。被调到一营增援的杜元胜一声令下,来自晴州的雇佣兵和民夫一起举起架在城头的抓枪,牢牢抵住一架刚搭上城墙的云梯。

  接着一名星月湖军士挺身而起,大斧呼啸而出,没有理会梯上的宋军,而是将云梯顶端数根横木劈开。几名宋军立足不稳,从云梯上跌下,顶端被劈开的云梯也随即报废。

  一名营指挥使拔刀喝道:「为刘将军报仇!捧日军兄弟们!此战有死无退!杀!」

  「杀!杀!」

  远处另一名指挥官大喝道:「登城灭贼!在此一战!杀!」

  「杀!杀!杀!」

  更远的地方,戴着重盔的宋军指挥官不断下令,宋军的狂吼连成一片,云梯接连升起。

  星月湖大营已经先后与三支宋军交过手,石元孙的捧日军右厢却是生力军,在城下困坐月余,看着同袍连番失利,这些宋军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攻城战在两翼同时爆发,残存的辖轻车仍在凿挖城墙,如林的云梯一架接一架升起,宋军犹如无数蚂蚁,奋勇朝城上攀援。守城的星月湖军士、来自各团的雇佣兵也不甘示弱,双方在城头展开殊死搏杀。

  一座顶部作成厢型的云梯朝城墙上方升去,厚厚的车厢抵御两侧悬楼的弓矢。

  厢内的宋军分成两排,前面一排用重盾防护,后面的军士则举起一杆两丈多长的拐突枪,合力攻击城头的对手。

  守城一方的星月湖军士当先冲向宋军,雇佣兵和民夫也随之迎上去。

  程宗扬热血沸腾,悬在腰侧的双刀似乎在鞘中鸣叫,但自己身边几十步范围内没有一名宋军。一般攻城战,争夺的焦点无疑是城门附近。

  相对于城墙,城门的结构更加薄弱,而且也有门洞和死角躲避城上的攻击。但宋军争先恐后的攀援城墙,远远避开城门和城前六座堡垒的范围。

  程宗扬正疑惑间,夜空中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数十团火球从宋军阵地后方飞出,在天际划过一道跨越近四百步的弧线,飞向江州的城楼。

  「投石机!」

  程宗扬心里一沉。刚才看到那些轘辊车、云梯和巢车时,他就有所怀疑,攻城器械大都是消耗性的用品,要不被敌人砸毁烧坏,要不就是攻下城池之后自己扔掉,基本上只要结实、能动就是好的。但这批木制的器械却精致得多,结构严密,制作精良,单是那些木轮就不是普通军士能做出来。

  从时间推算,秦桧提到的工匠营根本不可能从筠州赶到金明寨,并且有时间做出如此多的攻城器械和投石机。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夏用和征调的工匠并非仅仅筠州看到的那一支——宋军正从各地调集人员,铁了心要打下江州!

  投石机第一轮投掷只是校正落点,一半的火球没有飞至城墙就轰然坠落,还有一些则从城墙上越过,飞入城内。

  城中的街头早已摆好盛满水的大缸,民夫们提桶执盆,不等火势蔓延就将那些扎满易燃物的火球扑灭。

  只有一颗火球准确地飞向城楼,耀目的火焰仿佛撕裂长空,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火红的伤痕。

  对付这种充满毁灭性的武器,只有一个字:躲。至于砸坏什么东西全看老天爷的心情。但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正当旁边吴战威、敖润脸上变色,程宗扬准备闪避的时候,孟非卿手臂一伸,拿住城头的抓枪。

  抓枪是守城专用的枪械,仅枪锋就有两尺长,锋刃两侧装有锋利的倒钩,枪柄更是长达两丈五尺。

  这种武器由于过于沉重,一般都是架在城堞处,靠几人合力来攻击攀城而上的敌军。孟非卿却一把举起抓枪,凌空刺中火球。

  轰然一声巨响,飞溅的火焰迸出丈许方圆,裹在燃烧物中间的巨石被贯满真气的枪锋击碎,只差了尺许,没有飞上城头,而是贴着城墙坠落下去。

  城上欢声雷动,飞溅的火焰中,孟非卿持枪而立,犹如战神。

  吴战威呼了口气,然后挑起拇指。「好汉子!我吴大刀服了!」

  程宗扬小声道:「我早就服了。咱们孟老大活生生的天下第一猛。这么猛的男人,娶个女人我都觉得亏得慌……」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望着城下,长声道:「夏用和!你麾下雄兵十万,可苷人敢与我孟非卿一战!」

  惊雷般的吼声远远传开,城下数万的军士动作都为之一滞。

  孟非卿一枪击碎投石机抛来的火球,这时又公然索战,声震四野,守城方气势大振,攻城的宋军阵列却传出一阵波动,不少人抬头朝城上望去,想亲眼看看这个星月湖八骏之首的铁骊孟非卿长什么模样。

  距离江州两里之外的一处缓坡聚集数十名宋军将领。这个距离已经远得无法看清城上的战事,但还有些将领瑞瑞不安,因为这个距离仍在八牛弩的射程之内。

  江州究竟有没有八牛弩,谁也不敢断定,但没有人肯冒这个险,毕竟他们对八牛弩的威力最为。

  铁骊孟非卿的名头,不少人都听过,此时亲眼目睹这名悼匪的骁勇身手,众将的脸上都有些难看。

  夏用和如夜枭般的眼睛从众将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摇了摇马鞭。

  「老了,叫不动了。擂鼓吧。」

  主帅没有点将出阵,众人暗自松了口气。李宪在旁看得清楚,心下暗叹:若是任福魔下的王圭等诸将还在,与贼寇还有一搏之力。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接连三败,良将尽殁,对贼寇的叫阵只能装聋作哑了。

  身前的人影轻轻咳嗽一声,李宪连忙躬下腰,低声道:「秦帅有何吩咐?」

  秦翰仍然锦衣华服,被孟非卿击碎的紫貂玉瑺换了一副新的。他没有和众将一样乘马,而是用了一张交椅,斜身靠在上面,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任谁都看不出这个不起眼的太监是宋国战功最为悼着的猛将。

  「不能折了士气。」

  秦翰随手指了一名亲兵,淡淡道:「不求必胜,打出威风。」

  那名小校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朝江州城驰去。

  夏用和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好一个少年俊才!」

  秦翰喧宾夺主,众将的心里都有些打鼓。这会儿主帅发话,众将才参差不齐地说道:「秦帅豪勇!」

  「强将手下无弱兵,哈哈……」

  秦翰低低咳了两声,胸脯传来嘶哑的声音。李宪的目光落在这位大貂瑺的背影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敬畏。

  他虽然是宫内的红人,受的宠信比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太监高出百倍,但这会儿站在秦翰身后,他没有半点不服气。

  他知道秦翰征战多年从无怨言,但历经大小百余战,身上负伤数十处,全靠功法强行压下伤势。万一他哪天倒下……

  李宪低声道:「秦帅要用些茶水吗?」

  秦翰摆了摆手,「不用了。」

  李宪不再多话,轻手轻脚拉起锦幛,替他遮挡风寒。

  连绵的鼓声滚滚传来,令人血行加速,宋军斗志越发高亢。堡垒上的贼寇被神臂弓压制,一直没有动作。伴着激越的战鼓声,宋军攻势越来越猛烈。

  城外六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堡垒始终没有动作,而宋军也有意避开这几座孤悬在城外,又十分难缠的水泥堡垒,把它们交给后方的投石机。

  战火沿着城墙迅速蔓延,校准过的投石机落点越来越准确。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带着火光飞向江州城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光四溅。

  程宗扬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水泥加固过的城堞在投石机的重击下一无所动,显示远超过砖石结构的坚固性。城前的六座堡垒更是固若金汤,任由巨石重击仍牢不可摧。

  轰然一声巨响,一团火球落在程宗扬面前的城堞上,然后弹开。用油布和稻草捆扎的燃烧物迸碎开来,在冰凉的水泥面上徒劳地熊熊燃烧片刻,化为灰烬。

  程宗扬捂住口鼻,避开燃烧物发出的浓烟。敖润不等表面变冷就伸手去摸城堞,一边怪叫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跟抹了泥浆一样,可比石头还结实!」

  「老土了吧!」

  吴战威内行地说道:「这叫水泥!这东西我见得多了,结实得要命,拿锤都砸不动!我们程头儿在建康就是用这东西盖楼,里外一根木头都不用!」

  「真的假的?」

  敖润摸着水泥城堞道:「老程,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真是砸不动?」

  「你别听吴大刀吹那么神。」

  程宗扬道:「真要砸也能砸开,只不过费点力气。投石机一个是力道差点,另一个准头不行,要对着一个城堞砸上十几次还差不多。再则这些石头本来硬度就不够,再包层东西,砸上更没用了。」

  敖润啧啧赞叹几声:「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想知道?到我这儿来吧。」

  程宗扬乘机挖角,笑眯眯道:「给你加一倍的工钱,怎么样?」

  「那可不成。」

  敖润大摇其头,「我们雪隼团还有这么多弟兄。石团长不在了,我老敖怎么也得把弟兄们活着带回去。」

  火球击中城堞的刹那,秦翰坐直身体,一丝震惊的眼神在他精光内敛的虎目中一闪而逝。

  夏用和花白的胡须在寒风微微抖动,良久吐出两个字:「坚城!」

  秦翰抬起手指,身后阴影中的一个庞大身影跨前一步,浓烈的猛兽气息令周围的将领都不禁屏住呼吸。

  秦翰竟然用兽蛮人作为亲卫,诸将佩服之余,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

  难怪选锋营只能当边军;换成禁军,让这些兽类拱卫都城成何体统?不过看到大貂档出手,众人不免有些期盼。对付星月湖那些悍匪,选锋营的兽蛮人倒是合适。

  秦翰只是动动手指,吩咐道:「搬张椅子来。」

  兽蛮武士拿起一张交椅放在主帅身侧。

  秦翰点了点椅子,「坐。」

  夏用和也不客气,踩着一名亲兵的背脊翻身下马,坐在椅中,然后摘下头盔放在一边,有些疲倦地说道:「歇歇也好。这场仗有得打了。」

  李宪身为监军,在夏用和面前也是有座位的,但不好与秦翰平起平坐,在后面道:「不料江州城如此坚固,巨石重击之下,仍岿然不动。」

  主帅落座,诸将也不好骑在马上,高出主帅一头,纷纷下马环立在侧。石元孙道:「石炮打上去,连个角都没崩掉,江州城怎么修的?」

  李宪回头道:「张亢,你知道吗?」

  张亢只是个都头,最末一等的低级武官,周围的亲兵也比他职位高些,一直在后面没有开口。听到李宪询问才拱手施了一礼,然后道:「听说用的是江州水泥。」

  「水泥?什么东西?」

  「末职不知其详。」

  诸将低声交谈,嗡险声响成一片,谁也不知道江州水泥是什么东西。但江州城墙的坚固,众人都是亲眼看到的。

  紧接着张亢又爆出一句:「末职听说,江州城外的十座堡垒都是用江州水泥,在半个月之间全部建成。」

  众人又是一阵大哗。

  江州城外这十座大头钉子一样的堡垒,让诸将都头痛无比;那些堡垒比城墙还高出丈许,覆盖范围更是超过四百步,几乎占了整条城墙四分之一,又呈「品」字形向前突出一百余步。

  攻不下、困不住,就像卡在攻城一方喉_里的钉子,令人无计可施,没想到居然是半个月之中造出来的。

  如果不是城中的贼寇兵力不足,在江州城周围建上百余座堡垒,只怕大家连城墙边都摸不到。

  投石机掷出的火球忽然停止,远远看到一匹白马如流星般驰过连绵的战阵。

  江州没有护城河,那名小校放开坐骑,全速驰到城下扬声道:「选锋营秉义郎!宗泽!前来讨教!」

  宋军一阵骚动。宋国武官一共分五十二阶,李宪的景福殿使就是第五阶的高级武官,而秉义郎在五十二阶中只排倒数第七,是不折不扣的小官。

  城上众人神情冷漠,宋军派出这个小卒子分明是自知必输,一个小卒败了就败了,若能在孟非卿手下撑过几个回合,就足够自傲。

  敖润叫道:「一个小卒也配和我们孟团长叫阵?先过我雪隼佣兵团敖润这关再说!」

  吴战威倒没那么多心思:「宰你这小鸡还用得着孟帅?先试试我的大刀!」

  程宗扬却一把夺过望远镜,像着火一样猛扑过来朝城下望去。「干!这么年轻!」

  这位宗泽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瞧他的年纪,真正的岳鹏举八成还没出生呢。

  宗泽策骑朝城墙奔来,距离城墙还有数步,忽然一拨马头,接着飞身跃起。

  空鞍的战马紧贴着城墙驰开,与此同时,宗泽抬脚往城上一蹬,笔直升起丈许,然后挥出长枪,枪尖在城上一点,又跃起两丈。

  为了避免下方出现射击死角,城墙通常都不是直上直下,而是下缓上陡的倾斜式样。宗泽虽然利用墙体的斜面,但过人的身手仍赢得一片喝彩声。

  孟非卿让开丈许一片空地,然后反手握住天龙霸戟。程宗扬见猎心喜,两眼放光地叫道:「孟老大!这一场我来!」

  终于见到一个自己听说过的历史名人,程宗扬有种老天开眼的感觉。

  能亲自与宗泽交手,甚至亲手打败这个北宋最后一位名将,实在是莫大的诱惑。更进一步,如果能擒下宗泽再收归己用,自己的直属营就多了一个栋梁之才。

  于是宗泽跃城头,看到的不是孟非卿,而是一名笑嘻嘻的年轻人。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哈哈哈哈……」

  那年轻人像只偷吃鸡的狐狸一样,笑得合不拢嘴,「宗将军,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输了就当我的手下,怎么样?」

  宗泽皱起眉头:「疯子?」

  程宗扬努力收起笑容,板起脸道:「对未来的主公客气一点!」

  真是个疯子。宗泽也不废话,长枪一挺,一记千里燎原,枪势犹如烈火朝程宗扬的面门袭去,准备先逼开这个疯子,再与后面的贼酋交手。

  那疯子双臂一张,手中蓦然多了一对钢刀,刚才还疯疯颠颠的样子刹那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如同一头突然张开铁翼的猛虎,扑向宗泽的枪锋。

  宗泽这一枪充满一往无前的气势,谁知枪至中途就被年轻人钢刀后发先至地截住。宗泽双臂一震,枪锋如中铁石。

  那人的双刀接连进击,一刀劈中枪锋,随即扭过腰身,另一刀侧向攻来,用刀背砍向枪身。宗泽见这人疯疯颠颠,满口不知所云,看着不太正常,刀法却是凶狠犀利。前刀余力未衰,后刀又至,如果被刀背砍中,只怕数招之下长枪就会脱手。

  宗泽沉肘侧身,枪尾蓦然翻出,挑中刀背,向后退了半步。虽然化解对手的招术,自己的攻势也被硬生生逼回来。

  程宗扬心下大定。宗泽虽然是未来的名将,但现在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枪法应变虽然不错,修为却比自己差了一截。

  程宗扬抖擞精神,一手「五虎断门刀」犹如猛虎出山,使得淋漓尽致。宗泽的长枪失了先机,不出数招就被逼落下风,枪圈越来越小。

  程宗扬的双刀狂攻猛进却没有痛下杀手,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磕飞他的长枪,把这支刚刚崭露头角的潜力股拿到手中。

  宗泽越打越是心惊。那人刀法凶猛,一双眼睛却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自己,目光中充满贪婪神色,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只差没在额头刻上「你是我盘里的菜」这几个字;那种变态的欲望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毛骨悚然。

  宗泽的枪法忽然一变,放开守势,全用进手,不顾生死地以攻对攻。他打定主意,纵然玉石俱焚也不能被这疯子生擒。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自己用过几次,被别人用出来还是头一遭,一时间程宗扬被逼得手忙脚乱,接连退了几步才稳住阵脚。

  吴战威和敖润都紧握着刀柄,一看苗头不对就准备出手。孟非卿却松开天龙霸戟,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神态从容。

  他的眼力比吴战威和敖润高出何只一筹,这个小将使出搏命的招数仍奈何不得程宗扬,胜负已无悬念。

  意外的是短短两个月之间,这小子修为竟然大进。看来他只是外表懒散,背地里还是下了不少苦功。

  果然,宗泽的强攻被程宗扬一一破开,双刀威势越来越足。转眼十余招,宗泽已被逼到城堞处。

  程宗扬的双刀洒下重重刀网将长枪困住,片刻后身形倏然一闪,抢到宗泽身侧,一刀格开他的长枪,顺势刀柄回落敲向他的胸口。

  宗泽已经退无可退。程宗扬单刀砍入枪网,将宗泽长枪逼到外围,刀柄一落便能封住他的穴道。自己费尽力气才等到这个机会,不由得心花怒放。

  刀柄落下,正中宗泽的胸口。宗泽撞在城堞上,喉头一甜,几乎吐血。他咬牙将鲜血咽下,只听那人意气风发地大笑道:「宗泽!不想以后大呼『渡河』而死就跟着我!往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哈哈哈……」

  程宗扬笑声未绝,就看到那小子身体一仰,竟然从四丈多高的城墙上一头栽下去。

  「干!」

  程宗扬大骂一声。别人王霸之气一出,小弟争相拜服;自己倒好,这小子?可自杀都不愿落到自己的手里——我有那么衰吗?

  程宗扬半身探出城堞外,伸手去夺宗泽的长枪,忽然间身体猛然仰起向后一翻。

  一片白光紧贴着程宗扬的口鼻飞起,却是一柄磨盘大的巨斧。如果不是孟非卿在晴州对他的苦心训练,这一斧足够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宗泽落下的同时,一只兽爪抓住他的皮甲消去跌势,抖手扔到城下。宗泽虽然摔个结实,性命却是无忧。

  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城墙下升起,它鼻孔微缩,吻部凸出,一双非人的巨眼凶光四射,脸部如野兽般的皮毛上带着豹纹,一侧的耳朵上挂着手指粗的铜环。

  它张开大口,嗥叫着跃上城头,带着利爪的双足重重落下,在水泥上留下几道爪痕,却是一名兽蛮武士。

  那兽蛮武士比程宗扬足足高出两个头,粗壮的躯干上包着厚厚皮甲,中间嵌着一枚脸盆大小的青铜护心镜,身上遍布野兽般的鬃毛,只在头脸上带着豹状的斑纹,就像一只起立行走的猛兽。

  吴战威大喝一声,攻向兽蛮武士的右臂。他的大刀是在建康重新打的,比以前的更厚、更重,但兽蛮武士抡起大斧,一斧就将吴战威震退两步。

  敖润翻腕摘下铁弓,利箭脱弦而出。兽蛮武士咆哮一声,长箭射中它的肩甲,却没有穿透皮革。

  「都退开!」

  程宗扬满心想收下宗泽当小弟,结果费了半天力气,煮熟的鸭子却在眼皮底下飞了,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提刀恶狠狠叫道:「好一头大牲口!敢抢我的小弟!有名字吗!」

  兽蛮武士的胸腔中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咆哮道:「豹子头!」

  【第三十集】第五章:单兵来袭

  程宗扬一边揉着酸麻的手臂,一边丝丝吸着凉气。吴战威和敖润一个瞪大眼睛,一个张大嘴巴,半晌吴战威才道:「程头儿,你啥时候变这么强了?」

  敖润也道:「老程,你吃啥玩意了?这修为一日千里啊!」

  兽蛮武士如小山般的身体伏在城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躯干下散着一片青铜护心镜的碎片。

  刚才一番恶战,程宗扬的双刀几乎被兽蛮武士的重斧砍成麻花。他弃刀用掌,一连六掌将兽蛮武士的护心镜拍得粉碎,硬把这个豹子头生生打倒。

  程宗扬也不轻松,这兽蛮武士天赋异禀,自己出掌时用上九阳神功,就是一头野猪也能打趴,这厮居然只断了一根肋骨!

  幸好兽蛮人的身体结构和人类差不太多,自己用手法封了他几处大穴,如果只拼力气,不一定能斗得过它。

  这么丑恶的家伙居然叫豹子头,跟它一比,武二那糙爷都帅得掉渣了。

  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一边吩咐道:「把它锁起来,弄个笼子,别让它逃了!」

  他好奇的是兽蛮人为什么会听从秦翰的命令?如果秦翰再有几个营的兽蛮武士,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敖润应了一声,叫来几名雇佣兵,把兽蛮武士连它的大斧一并拖下城去。

  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扬的肩,然后扬声道:「程少校连克两敌!我星月湖!不败!」

  远近城墙上的星月湖军士连声应道:「不败!不败!」

  夏用和与秦翰交换一个眼神。

  「星月湖八骏何时多了一个姓程的?」

  秦翰与他交过手,折断的指骨仍然没有痊愈,对那个年轻人记忆犹新,开口道:「这贼寇修为尚可。」

  李宪道:「莫非是只闻其号、不见其人的玄骐?」

  夏用和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想必就是他了。」

  众将恍然大悟。难怪选锋营两次挑战都输了个干净,只可惜离得太远,城上又没有灯火,无法看清八骏中最神秘的玄骐真面目如何。

  宋军挑战失利,但一个秉义郎孤身登城,又从贼酋手中脱身,士气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刚才沉寂的投石机再次发威,数百团火球接连飞去,将城楼和堡垒砸成一片火海。但火光不久即灭,水泥抹过的城堞仍然坚不可摧。

  过量投掷的投石机在重负下开始损坏,攻势渐缓。不久之后,最后一团火球投出,投石机突然沉寂下来。

  程宗扬恢复一些力气。「八成是冲车过来了。」

  冲车以冲撞城门而得名,最大特征就是车上巨大的攻城槌。普通冲车都是固定结构,依靠人力推动车身去撞击城门。宋军的冲车则是悬挂式,不仅省力,撞击速度也比固定式快出数倍。程宗扬愈发肯定宋营调集大批工匠参战,战争还将延续下去。

  从三川口开始,星月湖大营在劣势下屡次主动出击,就是想打痛宋军,迫使宋军撤兵。

  可是宋国不屈不挠,在军费飙升的状况下仍然不惜增加兵力,这让程宗扬大感头痛。毕竟宋军耗得起,星月湖大营可耗不起。

  「程少校!」

  程宗扬回过头,却是萧五带着云家刚送到的弓、盾赶来。程宗扬一边让人交接弓盾,一边道:「那些少爷呢?」

  萧五道:「听到动静都要来,就是服了散,来不了那么快,这会儿正在整顿人马,顺便解解酒。有萧少校在,出不了乱子。」

  「乱子倒不怕,只要他们别伤着就行。」

  程宗扬拿起一张龙雕弓,「老敖!瞧瞧这个!」

  敖润已经有龙鳞盾,看到龙雕弓顿时眼睛发亮,一把抄起来展臂拉开,接着怪叫道:「这是什么弓!」

  程宗扬笑道:「怎么样?」

  「这弓有些邪门啊,拉着不沉,劲道却不小。」

  旁边伸出一只手却是孟非卿,他径直取了一张大弓,搭上箭枝,接着松开手指将二百步外一名拔刀督战的指挥使射杀。

  「好弓!三石的弓却有四石的力道!」

  这些龙雕弓都是程宗扬订制的,大都是两石左右,只有几张是三石的强弓。

  弓身的力道一般都是在弓弦上悬挂秤砣,根据弓弦拉满的负重进行计算。平常人用的大都是一石弓,能开两石弓的都是好汉。

  龙雕弓射出的力道比别的弓高出三成,三石弓能射出四石弓的力道,而且龙筋耐用,不用频繁换弦,射程和准度更加稳定,因此张少煌才把他那张一石半的龙雕弓视若珍宝。

  敖润拿着龙雕弓爱不释手,程宗扬一笑:「给你了。」

  敖润大喜过望,「啥都不说了!看我的吧!」

  孟非卿屈指弹了弹龙鳞盾。「好东西!有了这个,跟宋军的神臂弓硬撼也不怕;具体怎么分,你看着办。」

  「行!」

  程宗扬也不推让,先拿出一百套弓盾让人分送给堡垒上的守军,其他按各城兵力分发下去,保证一线战斗的每个连都有十张龙雕弓和五十面龙鳞盾。

  「不错。」

  孟非卿等他有板有眼地吩咐完,说道:「下面由你来指挥。」

  程宗扬叫道:「不是吧!老大!」

  孟非卿挑起浓眉。「不敢吗?」

  「干!我是说守城的活儿大家都挺熟,用不着谁来指挥,我看这会儿就守得挺好。」

  「守得再好也是各自为战。如何补住缺口、振作士气都要看你了。」

  「老大,你还真信得过我!」

  程宗扬一把夺过令旗,先问道:「那两辆冲车呢?」

  敖润道:「已经到了城下。」

  「好!放它进来!」

  最前面一辆冲车绕开堡垒,首先进入江州城门高大的门洞。冲车附近一个都的步卒一直举盾防护,等头顶有穹顶防护,立刻放下盾牌一涌而入,抽刀奋力劈砍城门。

  城门一般都是木制,最多在外面包上一层铁皮。出乎他们的意料,江州的城门竟然是石制的,钢刀砍在上面火星四溅,效果远不如鹤嘴锄之类的工具来得实在。

  「让开!让开!」

  后面传来一阵叫声。沉重的冲车推入门洞,一路洒下满地泥浆。这辆冲车高达丈许,用铁链悬着一根重逾数千斤的攻城槌。

  众人喊着口号拉起攻城槌,然后用力朝城门撞去,巨大的冲击声几乎让整座城墙都为之震动。

  等另一辆冲车也进入门洞,程宗扬朝孟非卿看去。孟非卿抱着肩膀,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程宗扬叹口气:「如果他们知道城门其实是一道足足五尺厚的水泥墙,不知道会不会哭死……老敖!关门打狗!」

  敖润抡起刀,用刀背往脚边的一根木桩上一敲。木桩歪到一边,卡在桩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向面前一道尺许宽的裂缝中滑去。

  「轰隆」一声巨响,城墙内厚达尺许、高及两丈的水泥门闸坠落下去,几名幸运的宋军正好站在门闹下方,当场被碰得尸骨无存。更多不幸的宋军则被困在门洞内,进退不得。

  「石头的!又是石头的!」

  后面的宋军叫道:「江州这鬼地方,连石头都这么古怪!」

  后面一辆冲车的都头立刻下令将冲车后移,攻击门闸,但敌寇的动作更快。

  一道炽热的液体顺着门闸泼下,不小心沾到的宋军顿时发出惨叫。「滚油!是滚油!」

  「不用怕!」

  都头大声道:「这是城门!贼寇不敢放火!」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便从头顶的缝隙射入,顷刻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门洞就变成一片火海。

  一般的城门最怕火攻,用来投放门闸的缝隙通常是用来灌水,防止攻城方用火烧毁门洞。但江州的城门除了水泥还是水泥,一根木料都没有。>程宗扬并没有灌入太多的油,攻城战刚刚开始,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他只是让人用水泥板压住门闸的缝隙,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钟表,「三分钟之后打开。」

  吴战威瞧着钟表的秒针走了一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程头儿,是不是太急了?」

  「现在门洞里面是密封空间,火势一起,空气中的氧立刻就会耗光。三分钟已经很保守了。我估计在高温密封情况下,一分钟半差不多就够了。」

  门洞内发出沉闷的惨叫声,巨石般浑然一体的门闹不时传来闷响,似乎里面的宋军正拼命想撞开一条生路。

  城外的宋军试图救援被困的同伴,但里面的惨叫声很快沉寂下来。接着那道门闸在铁链的带动下升起,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尸臭使门外的宋军险些崩溃。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刚才还衣甲鲜明的禁军精锐已经无一幸存。数百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在门闹处挤成一堆,似乎所有人临死前都冲向这条唯一的生路。

  两辆冲车这时才开始燃烧,因为缺氧而被抑制的火焰一团团升起,将巨大的车身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刺目的景象连数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揉了揉跳动的额角,然后一挥令旗。一根带着骨哨的鸣镝呼啸着飞向天际,六座堡垒的星月湖军士同时现身,箭矢如雨点般朝宋军的背后射去。

  连张少煌那种纨绔子弟都能用龙雕弓百发百中,这六十张龙雕弓落在星月湖军士手中,更是发挥出几乎堪比神臂弓的巨大威力。

  冲车在城门内燃烧,被火焰照亮的宋军成为最好的靶子。神臂弓虽然还在攻击堡垒,但星月湖军士全部聚集在堡垒背面,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些连目标都没有的利箭。

  短短一炷香之后,城门前方二百步的距离内已经没有一具活动的物体。

  石元孙用马鞭狠狠敲在靴子上,爆出一句粗话。夏用和哼了一声,这名仅存的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立刻闭上嘴,挺起腰背。

  夏用和前些天坐守城下不思进取的样子,石元孙没少腹诽过,但这会儿他已经心服口服,不敢再乱说乱动。

  夏帅暗中调集工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金明后寨造出大批攻城器械;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虽然暂时小挫,但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石元孙有九成信心,江州将一战而定。

  「秦翰,你看如何?」

  能够直呼秦翰名字的除了宋主陛下,也许只有从军数十年的夏用和。

  秦翰道:「逆贼防守得当,城坚士锐,此战不易。」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夏用和也不介意。

  李宪忽然叫道:「那位小将是谁?居然已经攻上城头了!」

  石元孙也叫道:「折继闵!好小子!真有他的!」

  众将一片喝彩,士气略振。

  折继闵出身将门折家,与杨家为世交。杨家这一代的家主杨延昭之生母折太君就是他的姑婆,算起来折继闵与杨宗保平辈。

  折家多子多孙,武将比杨家出得也多。他是世袭的武职,一从军职位就比同辈高出一截,年纪轻轻就当上捧日军左厢第二军的都指挥使。

  石元孙原本把他当成靠父荫混职位的轨裤子弟,没想到他竟然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第一个登城。

  夏用和脸色却十分难看。「胡闹!一军主将却冒险登城,匹夫之勇何以成大事!」

  李宪低咳一声。「折继闻原是刘平将军的部下,刘将军遇害,捧日军与这些贼寇仇深似海。他年少气盛,此番登城也是勇气可嘉。」

  秦翰没有做声,只抬头看了看夜色,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

  折继闵以一杆银枪在城头打下一个缺口,身后的宋军欢声一片,数十名勇士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准备随主将破城。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一名浑身散发淡金色的大汉挥舞战刀,攻向折继闵的枪网,刀上的光芒使折继闵的银枪也黯然失色。

  李宪讶道:「雷霆刀臧修?这厮居然还活着?不好!」

  在众人惊呼声中,折继闵已经被臧修逼到城墙边,接着雷霆战刀重重劈在枪锋上。折继闻立足不稳,身体向后一仰,从城头栽下。

  夏用和冷哼道:「给他点苦头吃吃也好。」

  折继闻摔个七荤八素,好歹没要了性命,但他打开的缺口已经被蜂涌而来的贼寇堵上,云梯也被砸毁。

  一军主帅真不是好当的。程宗扬盯着城头的激战,一边留心看着宋军的调动,一边估算己方的损失,还要不停地询问其他几处的战况,分析宋军是不是声东击西?己方的伤亡是不是可以承受?需不需要动用城中的预备队?

  那名银枪白袍的小将抢先登城,让程宗扬吓了一跳。

  己方最大的弱点是兵力不足,一旦被宋军登城打开缺口,己方从守城变成敌我共险,兵力的劣势就暴露无遗。程宗扬立即派出臧修增援。

  臧和尚不愧是谢艺手下的第一虎将,不到一刻钟就将登城的宋军尽数逼退。

  宋军攻势屡屡受挫,诸将都绷着脸,气氛越来越凝重。不少人悄悄向秦翰看去,石元孙壮着胆子道:「久闻选锋营兵卒之强,甲于天下……」

  夏用和眼锋一扫,石元孙讪讪闭嘴。

  秦翰心下暗叹,正要开口,李宪骇斥道:「方才秦帅麾下与贼酋交手,全身而退,已经大涨士气。选锋营虽强,终究是骑兵,岂可用来攻城?」

  石元孙一膝屈地,抱拳道:「末将无知,请秦帅责罚。」

  秦翰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夏帅兵强器精,秦某的骑兵在此间并无用武之地。但国事为重,岂能坐视……兽蛮营!」

  阵后传来一阵猛兽般的低吼,一名身披铁甲、身材雄壮的兽蛮武士走过来,单膝跪在秦翰身前。

  秦翰一手摩住它的头顶,过了会儿道:「东城。」

  那兽蛮武士站起身,对着五名兽蛮营的裨将发出一声长嗥。五名裨将用低沉的咆哮声回应,紧接着一个营的兽蛮军立即出动,宛如兽群朝江州城东奔去。

  兽蛮营的冲锋,即使同一阵营的宋军也不敢靠近;沿途的宋军纷纷避开,骑兵的战马发出惊惧的嘶鸣声,只有选锋营的人马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夏用和与秦翰对视一眼,虽然不动声色,但看出彼此眼底隐藏的苦笑。有贾师宪的眼睛盯着,明知徒劳无功也不得不让将士流够鲜血。

  「篷」的一声,刘宜孙重重摔在地上。他咬着牙单刀拄地,翻身跃起,靠在一辆砸毁的轒辒车后避开贼寇的弓箭。

  刘宜孙的案子还没有结清,但刚刚得到消息,大绍档秦宪亲自递上劄子为刘平通匪辩诬。据说枢密院已经派人查访,并且释放被拘禁的刘平家眷。

  他在牢中听说龙卫军在好水川遭遇伏击,任福、任怀亮父子同日战死。顾不得为好友伤悼,刘宜孙从牢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捧日军将领,要求攻城。

  捧日军左厢第一军主将曹琮不好阻拦,便把他编入军中,作为预备队。没想到战事一起,刘宜孙就到了第一线抢先攻城。

  三支攻城的宋军先后受挫,进攻北门的龙卫军接连遭遇好水川、定川寨两场惨败,虽然选锋营救援及时,没有被贼寇全歼,但军中士气一直不振,这次勉强出兵只是用来牵制贼寇。

  进攻东城的是刘平旧部,士气最为高昂。刘平极得军心,三川口兵败身死,众将士都念着替主将报仇雪恨。但夏用和把捧日左厢军的主力,包括折继闵的第二军都放在南城,东城只动用三个军。

  江州东城没有城门,捧日军左厢三个军避开城外的两座堡垒,集中在城墙南。段强行攻城。

  刘宜孙第一批攀上云梯,结果刚杀伤两名贼寇就被一名女匪从城头打下来。幸好他在中间被云梯挡了一下,没有直接跌落,不然这会儿和大多坠城的同袍一样,早已伏地不起。

  本来那些凸出城外的悬楼已经让刘宜孙惊疑不定,城上贼寇使用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更是层出不穷。

  他看到敌寇用来砸毁轒辒车的巨石竟然都是四棱形状,宛如放大数十倍的铁蒺藜,无论怎样扔下来都是三个棱面着地,一个棱面高高尖起。每一个棱面都长达三尺,重达数百斤。

  随着攻城的赖轻车被陆续砸毁,城墙下方也多了一片石制森林。攻城的宋军不得不冒着被弓箭射中的风险,费尽力气把石蒺藜搬开,好给云梯腾出空间,靠近墙体。

  守城用的滚石檑木,刘宜孙见过不少,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把石头做成蒺藜的形状。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守城的最佳器具,但谁也不可能费尽力气把石头刻成蒺藜状。

  而且那些石蒺藜都一模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这让刘宜孙不禁想起江州水泥的传闻:如果江州贼寇真有把水和泥混在一起做成任意形状石头的法门,只怕真应了张亢的话——江州之战,杀人盈野。

  接着刘宜孙又看到更多奇形怪状的石制器械。

  如长达丈许,檑木形状,两边刻槽,通体布满石刺的石磙:贼寇把这种石檑木架上云梯,重逾千斤的石头顺着梯身滚下来,将梯身压得格格作响,一路碾碎所有来不及躲避的宋军,最后还将云梯的车厢击得粉碎。

  又如用长绳串起,形如铁流星的石球:悬楼中的贼寇居高临下,将成串的石球投掷下来。那些石球投入人群,几乎每击必中。刘宜孙不只一次看到宋军将士被绳索绞住,两端飞舞的石球将旁边的军士击得筋断骨折。

  再如宽达丈许,镶满铁钩的石制拒马,木制的轒辒车、云梯,甚至巢车和望楼,一旦被这种拒马钩住就寸步难移,成为战场上的活靶子。

  贼寇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巨石,宋军一接近就开始不停地往下投掷。第一波攻击还未结束,城墙下方十几步范围内已经堆满一层各式各样的巨石。大批攻城器械被,卡在其中,动弹不得。奋勇登城的宋军将士也被早有准备的贼寇轻易击倒。

  「刘都头!」

  一名士卒靠近刘宜孙,「这些石头真邪门!兄弟们好不容易砸开一块,竹签和铁钩都是长在里面的!莫不是这些贼寇有妖术?」

  「不是。张亢打听过,这是江州特产的水泥,跟妖术没关系。」

  「水泥……水泥……」

  那士卒嘀咕着,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道:「老大,这边算守住了吧?」

  孟非卿交出指挥权后,所有军情都直接向程宗扬汇报,如果不是孟非卿亲自指点,再加上孟老大的亲信郭盛在旁协助,自己真有些应付不来。

  此时围攻南城的宋军屡屡受挫,虽然攻势未减,但士气已衰。

  攻城用的器械大半受损,而守城一方的布置仍然有条不紊,堡垒、悬楼、城墙构成立体防御网坚不可摧,城上的八牛弯到现在还没有动用。如果宋军再没有出奇的手段,这一轮攻势已经是强弩之末。

  「还早,」

  孟非卿道:「选锋营的兽蛮军出动了。」

  程宗扬连忙举起望远镜,果然看到宋军阵后有些骚动。「看样子是朝东边去了。不好!宋军是声东击西,不对!是声南击东!干!宋军又增兵了!」

  宋军在南门放了四个军,这时又有两个军的旗号出现在战场中,即使守城方看出宋军的调动,也无法支援东城的守军。

  孟非卿道:「南门交给我,你再带些人去。」

  「成!」

  程宗扬立刻道:「老敖、吴大刀、臧和尚!跟我去东城!郭盛!通知崔中校的四营和六营的苏饶,准备登城!」

  就在这时,一朵烟花突然在东方天际绽开,璀璨的光芒映亮夜空。

  【第三十集】第六章:兽蛮之威

  东城的守军刚打退宋军一轮进攻,便看到一片黑色军队迅速逼近。

  几匹战马来不及避开,四蹄发软地踣倒在地,转眼被黑潮吞没。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片野兽般的嚎叫声。

  一名戴着上尉军衔的星月湖军士托起龙雕弓,将一枝火箭搭在弦上,然后抬手射出。

  第一轮守城战,星月湖大营没有动用法师,但那支箭由匡仲玉亲手施过法,箭上的火光初时极小,飞到中途却猛然变亮,在距离地面丈许的高度飞过,映出那支军队的面目。

  城上发出一阵惊叫,一名佣兵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兽蛮人!上次雪隼团就是跟它们撞上了。」

  这些佣兵还好些,虽然心惊却还有一股血勇之气,大不了把命拼上;参战的民夫却有不少人双股栗栗。

  兽群中的一名兽蛮武士昂首发出一声巨吼,它的额头生着拳头大的金钱巨斑,雪亮的獠牙犹如弯刀,将那支火箭绞成数段。

  火焰熄灭的刹那,几乎每个人都看到那名兽蛮武士张开血盆大口,将燃烧的火箭一口吞下,狰狞的面孔足以令成年人做噩梦。

  几名民夫被兽蛮人吓得失魂落魄,忽然丢下长矛,撒腿就跑。那名上尉面冷如冰,正要下令诛杀,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临阵脱逃者!斩!」

  程宗扬匆匆带人赶来,正遇到这几名被兽蛮人吓跑的民夫。

  两军交锋,士气第一。星月湖军士和雇佣兵还好些,毕竟是职业军士;那些民夫虽然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终究是民间招募的丁壮,如果不立刻处理,只怕等兽蛮人攻上来,剩下的人已经一哄而散,逃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一边下令,一边给吴战威使个眼色。吴战威会意,挥起大刀,一刀一个,干净例落地将几名民夫砍倒。

  旁边有心逃跑的民夫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却没有注意到他出刀时声威骇人,落刀时用的却是刀背。

  程宗扬快步走来,那名上尉双腿一并向程宗扬敬个军礼。

  「二营一连上尉王子雄!」

  程宗扬回了一礼:「这里的指挥官是你吗?」

  「不是!」

  王子雄朗声道:「是团部的月上尉!」

  程宗扬一怔,接着看到王子雄身后那个俏丽的身影。

  孟非卿将星月湖大营改组成三个团,斯明信的二营、卢景的三营和他的直属营归属于三团,分别防守东、西、南三面。至于月霜为什么不在孟非卿身边,而要下到斯明信的营里防守东城,程宗扬用脚后跟都能想出原因。

  孟非卿把自己叫来是为了给自己在星月湖大营树立威信;月丫头才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自己在南门就立刻到东城。

  「原来是月上尉。」

  程宗扬干笑着打个招呼,不等月丫头给自己脸色看就立刻道:「斯中校?」

  王子雄的回答差点儿把程宗扬吓住:「报告程少校,斯中校出城了!」

  「这时候出什么城啊!」

  王子雄露出一丝苦笑。斯明信独来独往惯了,营中的琐碎事务一向都由他来负责,他解决不了的再报告给斯明信。

  宋军攻了半天城,只竖起几架云梯,不等他出手,守城的军士就把宋军打垮。斯明信看到守城无忧便把月霜交给他,自己无声无息地出城去刺杀宋军的将领。

  程宗扬不再多问,刚才自己虽然摆足架子,当场诛杀几名逃兵、吓阻民夫逃跑的势头。

  但普通人初次遇上兽蛮人那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都不免心惊胆颤,即使真杀了逃兵,也化解不了他们的惧意。

  程宗扬开口道:「敖润!」

  敖润举臂张开龙雕弓。他们雪隼团就是因为与兽蛮营交手才伤亡惨重,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弓弦一震,发出龙吟般的弦鸣。三石的龙雕弓几乎能比得上神臂弓的射程,箭矢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射向那名生着金钱斑的兽蛮武士。

  那名兽蛮武士挥斧劈开箭矢,忽然发出一声长嚎。

  敖润只开弦一次,射的却是连珠箭,两箭前后相接,在夜色中犹如一箭。兽蛮武士劈开一箭,后箭却透过斧影正射在它额角的金钱巨斑上。

  箭镞穿透坚韧的皮毛,重重射在颅骨上。龙雕弓强劲的力道使它头颅向后一仰,颅骨几乎穿透。

  那名兽蛮武士拔下箭矢,咆哮着将巨斧负在背后,然后扑在地上,四肢着地朝江州城狂奔而来。

  程宗扬提高声音:「这些兽蛮人也是活物!不过生着一颗狗头,面目可憎!宋军都能把它们擒来驱使,宋军又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何必怕这些手下败将的败将!它们来江州撒野是来错地方!王子雄!带兄弟们御敌,让大伙儿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众人见这年轻人胸有成竹,惧意稍去。月霜却冷冰冰道:「这是我们三团的防区,哪里要你来插手!」

  这会儿跟月霜斗嘴,绝不是好主意,程宗扬连忙道:「月姑娘说得对,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打,全由月姑娘指挥。」

  「那好,」

  月霜直接命令道:「你去传讯。」

  月丫头是看自己碍眼,想把自己支开吧?这大小姐自己伺候不起,还是让孟老大来头痛好了。程宗扬双手抱拳,凛然道:「请月姑娘示下!」

  月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向斯中校传个口讯,说有兽蛮人攻城。」

  程宗扬看看城下如潮水般的兽蛮人。月丫头真不客气,头一个命令就是让自己去送死。向斯明信捎个口信说得容易,哪个白痴敢去,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臧修大声道:「报告!北门救援!」

  臧和尚真会为自己解围,程宗扬立刻道:「好!我们去——」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一晃,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将战场上响彻四野的喊杀声尽数压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道裂缝忽然从远处伸来,犹如一条扭曲的毒蛇迅速向城墙蔓延,越来越宽。

  裂缝从一座堡垒下方穿过,连投机石也无法撼动的水泥堡垒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住,「卡」的一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那条裂缝一瞬间越过六十步的距离,接着攀上城墙。用条石、砖块垒砌的墙身被无形巨力强行撕开,露出一道尺许宽窄,犬牙交错的裂口。

  城墙内部的夯土从裂缝中滚落出来,旁边的悬楼摇摇欲坠;城上的民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乱成一片。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面对面站着,地震一来都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月霜立刻一个耳光抽来;程宗扬也不含糊,在她圆翘的小屁股狠摸一把,然后跳开,叫道:「是地震!大家小心!」

  一名民夫发狂一样叫道:「城裂了!城裂了!」

  惊慌失措下,旁边几名民夫也跟着喊起来。吴战威「砰」的一拳把一个乱叫的打晕过去。「不就是地震吗?鬼叫个屁啊!」

  敖润是玩弓的,目力过人,叫道:「老程!不对啊!那是什么东西?」

  兽群中有一个戴着骨牙项链的兽蛮老者双膝跪地,举手向天,在它面前插着一柄用猛兽腿骨制成的白骨法杖。

  它对着法杖俯首叩拜,每次叩拜,天际的残月光芒便是一黯。法杖下方的地面上,一道缝隙一直伸向二百步外的城墙。法杖仿佛正在吸收月光的力量,将缝隙不断扩大。

  「裂地术!」

  臧修与王子雄同时开口。臧修做了个手势,王子雄一点头,继续道:「传说兽蛮人有一种苍狼术者,天生就具有法力,能裂地断河,那个兽蛮人想必就是苍狼大巫。」

  臧修补充道:「苍狼术者的裂地术消耗极大,它用过裂地术,恐怕活不了多久。」

  「用不了太久,只要活过今晚,它就值了。」

  程宗扬喝道:「吴大刀!补住裂缝!敖润!二百步有没有把握?」

  敖润举弓瞄向那名苍狼术者,但大地不断震颤,一连三箭都没射中那名施法的大巫。

  兽蛮人的奔势毫无停顿,最前方几名兽蛮武士已经攀住城墙的裂缝直冲上来。

  月霜顾不得找程宗扬的麻烦,手向后一伸,喝道:「戟来!」

  秋少君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双手捧着一杆长兵递到月霜手中。

  那杆长及丈许,顶端是一个银亮的枪头,两侧各有一个尺许大小的半月形戟牙,却是一柄方天画戟。

  百忙中,秋少君还向程宗扬打个招呼:「你刚才连胜两场,很威风啊。」

  月霜握住方天画戟,戟尾一摆,险些把秋少君撞了个跟头。秋少君苦着脸指了指月霜,然后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意思不言自明。

  程宗扬只当没看见,喝道:「带弓的都过来!一起射!」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龙雕弓才能射到,十余张刚分下来的龙雕弓同时举起,朝那名兽蛮大巫射去。

  几枝利箭射中目标,但离大巫还有尺许,它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放出几点磷火般的微光将箭矢撞开。

  「墨枫林!」

  程宗扬一眼认出那名选锋营的专职法师。

  兽蛮老者施术已经到了极限,城墙的裂缝虽然还在摇撼却不再加宽。就在这时,墨枫林手掌一翻,几枚银针刺进兽蛮老者颅内。

  那名老者口鼻、双眼、耳孔同时滴出乌黑的血迹,它的双手握住白骨法杖,低吼一声,法力爆涨。

  墨枫林昂起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忽然怪叫一声,身形像流水一样扭曲起来。

  黑暗中泛起一抹寒光,一柄带翼的弯钩破开墨枫林的残影,接着悄无声息地伸到大巫颈下。

  那名苍狼术者被墨枫林用邪术封住七窍,逼尽法力,对外界毫无所觉;翼钩毫不迟疑地一挑,钩断它的脖颈。

  墨枫林已经遁影无痕,斯明信挥钩斩杀兽蛮术者,一脚踏出将白骨法杖踩得粉碎,然后在兽蛮武士合围之前,如轻烟般没入黑暗,追杀那名瑶池宗的法师。苍狼术者临死前凝聚所有法力的裂地术被斯明信破去,还未施放就消散无踪。

  兽蛮武士传来一阵波动,接着响起发狂的嚎叫,整个队伍顿时陷入混乱。

  被秦翰摩过顶的兽蛮首领张开大口,咬死一名狂叫的兽蛮武士,然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一小队兽蛮武士散入黑暗追杀凶手,其余的陡然加速攻向江州城。

  数十名兽蛮武士沿着裂缝一路纵跃,就像擅长攀援的野兽一样冲上城墙。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同时陷入血战。

  那些兽蛮武士的攻击力不逊于星月湖大营的好手,在选锋营又接受基本的配合训练,一个照面就将几名聚在一起的雇佣兵打垮,只看到一片血肉横飞,再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首。

  星月湖军士已经严阵以待,但兽蛮人的攻击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它们不顾生死,用巨斧、重锤、长刀、甚至利爪、獠牙……与城上每一个活人搏杀,付出十几具尸体之后,强行登上城头。

  大地的震动已经停止,城上却留下一道宽及一人的裂缝。那些兽蛮武士不断从裂缝中涌来,将星月湖军士的防线撕开。

  臧修、王子雄、吴战威、敖润一交手都用上压箱底的功夫,臧修的雷霆战刀电光四射,王子雄用的是一杆短枪,左臂的龙鳞盾奋力抵住兽蛮武士的狂攻,右手的短枪寻机击刺。

  吴战威的大刀翻飞,他在建康与易彪、吴三桂没事就一起讨论拳脚刀法,修为大进,这会儿看起来也颇为不弱。敖润则跳上城堞对着城上、城下的兽蛮武士猛射。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待在正面,首当其冲遭到兽蛮武士的攻击。最先登城的几名兽蛮武士悍勇至极,用血肉之躯扑向两人的刀戟,强行将他们与众人分开。

  好在秋少君这会儿又钻出来,一柄少阳剑接下兽蛮武士的大半攻势,两人才没有一个照面就送掉性命。

  三人退到一座悬楼附近,秋少君在前,程宗扬与月霜在后。周围是十几名使用重兵刃的兽蛮武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野兽气息,让人几乎作呕。

  月霜这会儿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和程宗扬一道并肩作战。她挥起方天画戟挡住一名兽蛮武士的巨斧,咬牙道:「滚开!」

  程宗扬被一名兽蛮武士劳得后退,背与月霜撞到一处,与月霜的纤腰翘臀碰个结结实实。

  自己本来是过来指挥,结果被月霜抢白,误了战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正在窝火,刚才是无意碰到,这会儿索性在她屁股上蹭了蹭,压低声音道:「摸都摸过了,碰碰又怎么了?」

  月霜气得七窍生烟,方天画戟绞住一名兽蛮武士的长刀,戟牙一拧,将长刀硬夺下来,接着戟锋刺在它的护心铜镜上,将那名兽蛮武士挑下城去。

  程宗扬算准月丫头要紧关头不会跟自己拼命,一边抡起双刀将月霜的侧面守得水漏不通,一边防着秋少君听到,小声叽歪道:「月丫头,修为见涨啊。要不要再给你补补?这次大家换个姿势怎么样?」

  月霜几乎喷出火来,「无耻!」

  「能不能换个词?你都说一万多遍了,烦不烦啊?小心!」

  程宗扬忽然一声大喝,冲着月霜的戟锋闯过去。

  月霜刚放倒一名对手,转身怒对着程宗扬就听到耳边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程宗扬双刀交叉,死命架住一轮斧刃。

  他冲势太快,月霜来不及撤回方天画戟,一侧的戟牙刺进程宗扬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他的军服。

  月霜急忙转身,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兽蛮武士。它的獠牙咬紧,额头一片手掌大小的金钱斑创口外翻,鲜血淋漓。

  这名兽蛮武士没有从裂缝上来,而是徒手攀上城墙,月霜愤怒之下没有察觉,险些被它的巨斧劈中。

  「啵」的一声,戟牙从程宗扬肩头绷紧的肌肉拔出。程宗扬这会儿连痛都叫不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架住兽蛮武士的巨斧。

  月霜咬了咬牙,不再看程宗扬肩上的伤口,回戟朝兽蛮武士的腹下刺去。

  秋少君也听到动静,回剑削来,那名兽蛮武士狂吼一声,一足猛然抬起,踏住秋少君的剑身。

  月霜的方天画戟却像是早有准备,轻易避开兽蛮武士蓦然扬起的脚爪,戟锋刺进它腹内。

  秋少君大叫道:「怎么回事!」

  他自幼练剑,对自己的剑法颇具信心,怎么也想不到这名兽蛮人的脚爪会抬起匪夷所思的角度。

  月霜戟锋一绞,将那名兽蛮武士推开,寒声道:「兽蛮人的腿部都是反关节的。」

  秋少君一拍自己的大脑门,这才意识到猛兽后腿与人类的差别。后方几名兽蛮武士再次攻来,秋少君挥剑而起,叫道:「你照顾小程子!我去挡住它们!」

  月霜沉着脸过来,程宗扬正坐在悬楼门洞处裹扎伤口,咬牙道:「干!每次打仗都给你擦屁股!」

  月霜瞪着他,一双俏目充满怒火,半晌恨恨道:「大不了让你干好了!」

  程宗扬愣住了,过了会儿突然叫道:「我干!」

  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袭来,他身后的悬楼已在苍狼术者的裂地术中受创,这时被巨槌一击,顿时坠落。

  程宗扬正坐在悬楼边裹伤,身下一动,立刻飞身跃起,结果脑门「砰」的撞在门洞上方,任他有五级修为,这一下也不禁眼冒金星,跟着坠落的悬楼一起撞向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攻城宋军中。

  月霜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跟他一起跳下去,秋少君却一把抓她的手臂,大叫道:「快走!有大家伙!」

  一柄足有一般人腰身粗的巨槌轰向城头,水泥抹过的城堞顿时粉碎。

  石屑纷飞中,一名兽蛮武士腾身跃上城墙,正是那名兽蛮首领。它在城下看起来就体形巨硕,这会儿站在面前,更显巨大。

  看它的体格,不用云梯,有四、五个这种大小的兽蛮武士垒起来,足够攀上江州城。

  镶满钢刺的巨槌如奔雷般轰来,秋少君一手挽着月霜飞退,一手将少阳剑收进袖中,接着抬掌在胸前法诀,长声道:「阴阳未变,无光无象!」

  一面水镜倏忽张开,迎向兽蛮首领的巨槌。那柄巨槌轰向水镜,镜面立刻破裂。

  秋少君中指挑起,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虚,无形无名!」

  水镜「砰」的一声碎开,化成水雾在槌上缭绕,聚而不散。

  「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水雾应声凝结,将兽蛮首领满是钢刺的巨槌冻成一块大冰块砣子。秋少君一掌伸出,按住冻结的冰槌,身体如轻风般向后飘出,化解兽蛮首领的攻势。

  「哎哟……」

  秋少君刚施展先天五太保住性命就一手扭曲着捂住背后,露出痛楚的表情。

  月霜擂了他一拳,喝道:「救他!」

  「不行啊。」

  秋少君苦着脸道:「下面那些兽蛮人正在吃人,有个狼头人拿着一条大腿在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间悬楼翻滚着从城下飞起,一直越过城墙,然后「光」的一下扣在那名兽蛮首领的头上。

  兽蛮首领身体再庞大,比一间水泥房子还是小了些,门洞套下直接扣住它的双臂。兽蛮首领在城头摇晃几下,终于经不住几吨水泥的分量,从城头倒栽下去,却是落到城内一侧。

  程宗扬的脸都白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悬楼落下,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咯咯喳喳一阵乱响,然后突然间飞起来。

  水泥好歹也比自己结实点,程宗扬死撑紧悬楼,护住身体。

  谁知道今晚这事一点都不消停,莫名其妙由门洞里忽然探进一颗毛茸茸的兽头。程宗扬立刻怪叫一声,一阵拳打脚踢。

  那兽蛮人双臂被困,活活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兽头刚翻白眼,悬楼又动了起来,于是自己跟一颗兽头、一间悬楼同时掉落,摔个七荤八素。

  城楼下,几名幸存的宋军士卒像中风一样张大嘴巴。江州城墙被裂地术震开裂缝,他们就接到命令,用冲车撞击损坏的城墙。

  好不容易在刘都头的指挥下移开障碍物,把冲车推来,谁都没想到一间房子会从天而降,将几辆冲车全部砸毁,然后一头撞上绞盘。

  那个绞盘专门是用来为冲车蓄力,近距离冲击城墙用的,已用几百根拧在一起的兽筋、皮条绷紧。结果冲车没用上,那间破碎的悬楼把绞盘撞个粉碎,然后直飞上去,就此不见踪影。

  那间悬楼在城里、城外一通折腾,终于裂开。程宗扬灰头土脸地钻出来,这才看清自己在城内。

  月霜冷冰冰的俏脸从内墙伸出,程宗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竖起中指叫道:「月丫头!想整死我啊!信不信我干翻你!」

  月霜哼了一声,收回脑袋。程宗扬一肚子火没处发,脚边一声怪响,那兽蛮武士似乎要睁开眼醒来。

  程宗扬二话不说,一通暴踢把它踢晕过去。「谁叫你咬!长个獠牙了不起啊!」

  乱七八糟发了通火,程宗扬猛然抬头才发现周围站了一堆人。

  臧修、吴战威和敖润都赶过来,这会儿正制住那个昏迷的兽蛮人。

  再往外则是一群乌衣大袖的翩翩公子,谢无奕脸色发白,还强撑著名士风度。

  张少煌瞠目结舌,看着他脚边的兽蛮武士。

  阮家和袁家几位少爷更干脆,看到兽蛮武士的模样,直接就晕了过去。

  至于石胖子这会儿浑身肥肉哆嗦得像凉粉似的,裤子也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出了酒,还是吓得尿了。

  萧遥逸在人群中扮了个鬼脸,然后鼓掌高呼道:「程兄好样的!」

  「好样的!」

  这群人要论胆大,除了萧遥逸就数桓歆,他们两家又素来交好,这会儿桓歆第一个踢了踢那名兽蛮武士,然后抱拳深揖一礼,由衷说道:「赤手空拳打翻这名兽蛮人,程兄的胆气身手,我桓歆服了!」

  张少煌也回过神,过来狠拍程宗扬的肩膀。「真人不露相啊!程兄!」

  谢无奕缓缓点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有风骨!」

  萧遥逸得意洋洋地攀住程宗扬的肩,「我说过吧,程哥就比我差一点儿,比你们可强多了。」

  「得了,萧哥儿!咱们晋国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萧遥逸挺着脖子道:「我说实话你们都不信!真是……」

  一群人对萧遥逸奚落几句,又纷纷向程宗扬大表赞佩。如果不是这些爷涂脂抹粉、香气逼人,也算得上豪情大发。

  程宗扬干笑着抱了抱拳。「惭愧、惭愧,让弟兄们见笑了。」

  萧遥逸笑道:「哥儿几个来江州帮忙,这会儿先开了眼吧?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小,谁上?」

  说话间,一具兽蛮武士的尸体「篷」的从城上摔落,翻滚着撞入人群。

  谢无奕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接着人群中爆出一阵惨叫,那些来时还豪气干云的公子哥儿顿时炸锅了。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接着变了脸色;程宗扬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爷,是不是有酒了?」

  萧遥逸干笑几声:「就喝了一坛玉泉酿,哪里醉了?」

  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溜。

  程宗扬暗地里擂了他一拳,一边道:「几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这样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这种粗活有几位的手下就够了。」

  谢无奕和张少煌求之不得,连声称是。

  桓歆本来有意上城,但胆气最壮的萧遥逸这会儿都打退堂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正迟疑间,程宗扬笑道:「大伙儿若信得过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来指挥。咱们十家在鹰愁峪结义,有功劳自然都是大家的。」

  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

  程宗扬没想到他还有这胆色。「好!臧修,你带桓公子先上城,我跟这些部曲说几句话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去。」

  程宗扬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

  石超惨笑道:「跟着程哥,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也跟着臧和尚。别看你比他胖,论打架,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打的。」

  【第三十集】第七章:临城掘穴

  桓歆和石超硬着头皮随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儿被奴仆、婢女们搀扶着回水香楼压惊。众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来,一千多人倒也黑压压的一片。

  崔茂的四营和自己的六营已经赶来助战,将兽蛮武士阻截在数丈宽的一段城墙上,吴战威和敖润捆走那名兽蛮武士,这会儿早已过来,一左一右护着程宗扬。

  等那些世家子弟离开,敖润低声道:「老程,你是商人还是世家出身?这些公子爷对你可服气得很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想不想跟着我混个世家出来?」

  敖润咧了咧嘴。「我儿孙要是这熊样,直接掐死。嘿,那几个少爷涂的粉加起来有几斤吧。」

  程宗扬大笑几声,然后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

  「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前面就是战场。贵主人希望立下军功,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扬在这里告诉各位,斩敌一首,赏钱铢一贯。斩敌三首,我亲自向贵主人叙功,为立功者脱去奴籍。斩敌五首,不但脱去奴籍,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盘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盘江程氏的职工。」

  有人道:「是匠户吗?」

  「不是。我盘江程氏会给所有职工按月发薪,对待遇不满者可随时离开,来去自由。」

  程宗扬笑了笑,「关于职工的待遇,你们可以问这位吴爷,叫吴大刀就成。不过现在不是问待遇的时候,守住江州便有的是时间向大伙细说。」

  有人叫道:「一贯钱是不是真的?」

  程宗扬道:「敖润!」

  敖润拍了拍胸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是雪隼团的雇佣兵!别说你们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赏钱也是直接发到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真要送了命,该发的赏钱,程头儿会直接送到你们家里!一个铜子儿也少不了!」

  一众家丁、部曲顿时沸腾起来。「干了!」

  「一颗人头就是一贯钱,三颗就够换一亩地!值!」

  程宗扬负手等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这仗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

  他这一声用上真气,音量虽然不高,却把千余人的骚动都压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静下来,程宗扬道:「苏骁。」

  这名六营的骁将挺身出来。「喝过酒的,退开一步。」

  「打过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声刚一响起,苏骁便叫道:「停!没有拔出刀的,退开一步!」

  「杀过人的,上前两步。」

  苏骁从那些部曲身前走过,迅速挑选出能战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军士指挥。

  程宗扬不敢久留,立即带着吴战威和敖润回到城上。

  三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合力,终于挡住兽蛮营的攻势。这会儿兽蛮营已经退出城墙,一群胆壮的民夫不停挑着水泥、粗沙、碎石上来,混合后灌进裂缝。

  桓歆和石胖子已经在城上待了一阵子,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兽恶战、血肉横飞的场面,两人都松口气,脸色也回过来。

  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丢了,带着几名护卫,自己一身劲装、背弓带矢,收拾得像打鸟的一样。

  石胖子还是老脾气不改,也改不了,虽然护卫比桓歆还多,但上座城都得由几名婢女扶着。

  臧修寸步不离地跟两人,偶尔有失去准头的冷箭飞上城头,都被他抢先一步拨开。

  程宗扬发现臧和尚确实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频频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摆出气宇轩昂的架势,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

  若论长相帅气,苏骁能甩臧和尚两条街,可论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苏骁两光年,难怪这花和尚会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对着城墙上水一样乱洒的血迹一惊一诧,看到一条断肢都要嘀咕半天;随着尸体越来越多,两人的一惊一诧都不够用了。

  这会儿又换了新鲜的,围着那些民夫看他们用水泥灌浆瞧稀奇。桓歆甚至还蹲下来摸了摸那些泥浆。

  看到程宗扬上来,桓饮「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手让石超的美婢擦干净,一边笑道:「江州这破城没想到修得够结实的。从哪儿弄的石料?我瞧有几根足足一丈来长,里面还有竹片,看着就稀罕。还有,灌泥浆能干么?」

  程宗扬指了指泥浆,笑道:「你看的就是这个,水泥。」

  「你跟云执事打赌,盖临江楼的也是这个?」

  「没错。这城堞、悬楼,还有前面的堡垒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垒,前后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如果不是兽蛮人用了妖法,连投石机都砸不动。」

  石超道:「程哥,这水泥是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这是我商行的货物。」

  程宗扬拿了把水泥,「就是这样,做出来。就像碎粉,拿水一浇就成,晾干比石头还结实。你看这条裂缝,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凝固,补得严严实实。」

  桓歆呼了口气。「这倒是好东西!」

  石超眼巴巴地道:「程哥,这水泥怎么卖?」

  程宗扬笑道:「正想跟你说这事,不过今天来不及,改天再谈。」

  臧修忽然叫道:「敌人上来了!」

  程宗扬瞥了一眼,来的不过是小股宋军,为首的一个似乎有点眼熟。这点兵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臧和尚喊这么响不过是给两位公子一个吹嘘的机会。

  「桓兄、石兄,退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北门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军不多,拍着胸膛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小的们!都跟我来!」

  整座江州城周长不过十一、二里,程宗扬用了半个时辰便环绕一圈。说是巡视,其实是借机多吸收些死气。

  但北城和西城的战况远不及东、南两处惨烈。北门有侯玄坐镇,防守最为轻松。

  龙卫军几乎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击溃。

  西城的水门只有宋军的轻骑游弋,一开始还对着城头叫骂两声,等城上的军士换上龙雕弓之后,那些骑兵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南门的战事仍在持续,宋军的攻城器械大半被击毁,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烧的辏轚和云梯。

  那些巢车本来就不是专门攻城的器具,只能隔着百余步与城上对射。但随着星月湖军士都用上龙雕弓,宋军的射手已经落了下风。

  天色微微发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宋军仍然没有退却,仿佛酝酿着更强烈的攻势。

  宋军众将已经没有最初的踌躇满志,看着己方攻势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辒车、云梯、冲车、巢车、投石机……这些攻城的利器二折戟沉沙,此时都鸦雀无声。

  夏用和头也不回地说道:「张亢,你看如何?」

  张亢自从说过江州水泥,就默不做声,这会儿道:「将不胜其忿而嬉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众将人人色变,李宪也是通兵法的,一听张亢引用这段话就暗自跌脚。

  这个张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个小小的都头拉到身边,与众将待在一处,他一开口就公然打主帅的脸。夏用和睚眦必报,岂是好惹的?

  夏用和却没有生气。「你是说打不下来?」

  「贼寇久备,上下同心,坚城如铁,蚁附攻城必定无功。」

  「那你说说看怎么打合适?」

  张亢毫不犹豫地说道:「临、穴。」

  这两个字是军事术语,「临」是堆土为山,一直高过城墙,利用宋军擅长远射的威力,克敌制胜。「穴」是地道,在一般情况下,并非靠地道渗透到城内,而是挖到城墙下方为止,用木桩支撑坑道,完工后烧毁木桩,使城墙下陷,用来摧毁城墙。

  夏用和紧逼着问道:「贼寇弓矢劲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头,鹰目盯着张充,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王信!你手下有这等人才,还等什么!」

  王信在三川口一战负伤,一直在军中赋闲,此时待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众将的讨论也不插话,好象没他这个人似的。

  听到主帅的命令,王信挺身跨出一步,单膝跪地,「请大帅令!」

  夏用和丢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声道:「得令!」

  然后回身喝道:「儿郎们!抄家伙!」

  程宗扬走了一圈又赶到南门,这会儿不但城下的宋军,城上的守军也伤亡惨重。城上备的水泥石料已经耗尽,受伤的民夫不时发出惨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军。

  「若是岳帅还在,此时便精兵尽出,直攻敌军中军大营。」

  「岳鸟……岳帅够猛的啊。老大,岳帅的修为跟你比怎么样?」

  孟非卿道:「岳帅不败的威名岂是白来的?人力有时而穷,岳帅却是万军丛中越战越勇;敌军越多、厮杀越惨烈,他出手的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负豪杰,但这种大战要不了一、两个时辰便真元耗尽,岳帅却从来没有力竭难支的时候!」

  程宗扬心里一动:孟老大描述的岳鸟人越杀越猛,该不会和自己一样……

  宋军的攻势忽然一顿,接着阵后那支一直没有动静的军队开始动作。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这会儿掀开大车,里面都是锄头、铁铲之类的工具。接着十几名军士将掩车的皮革、布幔张开,形成一道高近丈许、宽数十步的屏障,将扩带工具的军士掩护起来,然后一层一层向城墙逼近。

  这种皮、布制成的软幔是弓箭的克星,大多数箭枝射过去就钉在上面,即使能够穿透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对付这种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机,但江州城没有一具。

  宋军逼近到城前百余步的位置就停下来开始掘土。数千人挥起锄镐,远处只能看到布幔后泥土纷飞,就像工地,还是环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时间泥土纷飞,江州城前仿佛变成一处大工地。

  程宗扬讶道:「这是在干什么?」

  「堆土山。」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孟老大在晴州给自己讲过,一时没想起来。看着宋军热火朝天地干活,程宗扬牙痛似的吸口凉气。

  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战术,但也是对付江州最稳妥、最有效的战术。宋军虽然屡挫,兵力仍远远超过江州,只要他们守在城外,城中就难以出击,只能看着土堆越来越高。

  孟非卿道:「他们多半还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来堆山。」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不是铁丝网用完了,我们这会儿通过地道,从堡垒杀出去,就要他们好看。」

  说话间,东城传来军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刚才宋军攻击东城,己方伤亡十五人只留下对手五具尸体,这是双方交战以来比例最悬殊的一次。

  「怎么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护卫。」

  宋军攻城的人数不多,桓歆有意露脸,把守城的星月湖军士和佣兵支开,自己亲自带着护卫防守。

  谁知这股宋军在星月湖军士手下走不了几招,对付这些豪门的看家护院却是一打一个准首一名都头一上来就挑翻两名护卫,那些护卫刚退后重整旗鼓,后面十几名宋军就一窝蜂上来,当场有超过十名护卫被宋军击杀。

  他们不知道这些宋军都是刘宜孙振臂一呼找来的勇悍之士,即使在捧日军也算得上精锐。

  如果不是臧修见势不妙,怕宋军大部队抓住机会破城,故而出手救援,这些护卫只怕在两名少爷的眼皮底下被全歼了。

  护卫中不是没有好手,但这些世家子弟平时靠名头都能压死人,护卫武功高点、低点的差别不大,倒是一些嘴上会来事的容易混成贴身护卫;是不是花拳绣腿无关紧要,反正欺负良民够用了。

  程宗扬哭笑不得,桓歆和石超的这把米亏得有点大了,只盼他们带来的部曲不是这种水货。

  随着宋军改变策略,战事陷入僵持。天色渐渐发亮,城墙下烧毁的攻城器械冒出滚滚浓烟。宋军派出几支没有携带武器的小队将死伤的同伴运回金明寨大营。城上的守军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弓放箭。

  一夜鏖战,交战双方都成为疲兵。宋军换上生力军防护堆积土山的军队,城上的守军也换了一遍;昨晚参战的星月湖军士、佣兵和民夫都撤下城休息,不多时城中便鼾声处处。

  昨晚一战,虽然试探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战况的惨烈比起六朝任何一场攻城战都不逊色。

  惨重的伤亡使双方不约而同的采取守势。宋军埋头堆土山挖地道,星月湖大营也暂时没有力量出击。

  守城战最怕的就是这种闷围闷守,毕竟再强悍的军士也是人,不可能每天十二时辰都保持警觉。

  相比之下,防守一方的状况要好得多,星月湖军士为信念而战,士气不用鼓励。

  佣兵的士气与赏金成正比,只要有足够的金铢,士气就能维持在一个夸张的水准。

  至于民夫,他们的士气大多建立在星月湖主力的基础上。星月湖军士一胜就士气大振,一旦受挫就成了惊弓之鸟。

  程宗扬也支撑不住,被崔茂替换下来之后便回到客栈。他解开衣服,肩头的伤口扎进去寸许深浅;昨晚恶战时没有留意,这会儿手臂几乎都抬不起来。

  「星月湖大营有做饭的,有搞情报的,还有跳大神的,居然没有医生,还得从?州请。真是邪门儿……」

  程宗扬龇牙咧嘴地解开包扎的布条,一边抱怨。

  小紫一手支着下巴,笑道:「萧五说,以前营里有医生的。」

  「是吗?」

  程宗扬随口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光明观堂!」

  光明观堂以前与岳帅的星月湖大营交好,星月湖大营的医生都是光明观堂门下弟子,双方翻脸之后,光明观堂撤走全部的弟子,星月湖大营也不再有随军的医生。

  「光明观堂为什么和星月湖大营决裂?总该有个原因吧?」

  「姓岳的要造反啊,光明观堂当然不肯跟着他们干了。」

  程宗扬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瞎扯。岳鸟人在宋国大权独揽,进宫就和回家一样,还要造反?再说了,真要造反,用的罪名还会是莫须有?」

  「大笨瓜。若等到姓岳的举旗造反,谁能制得住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罗。」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这还真有点可能。但岳鸟人那么嚣张,搞得满世界都是仇人,怎么会一点反抗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被就地正法了?

  这个问题别说自己,恐怕孟老大他们也回答不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去想。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道:「我去打坐,不许人打扰。」

  小紫没说什么,只唤雁儿去烧水,准备汤浴,等他打坐出来清洗伤口。

  程宗扬盘膝静坐,将吸收的死气一一化解,一个时辰之后才睁开眼睛。手臂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不影响用力。

  丹田的真气又多了不少,但距离第六级还差得远。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城上的疑惑:岳鸟人是天生晕血的菜鸟,偏偏还组建星月湖大营四处打仗,而且越打越猛;不会是和自己一样,也有生死根在身,靠战争来吸收死气吧?

  很有可能。但即使有也是他最大的秘密。除非那鸟人复活,否则任何人也没有答案。

  程宗扬抛开思虑,从静室出来,一边道:「死丫头!」

  小紫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大笨瓜。」

  程宗扬推门进去,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紫白了他一眼,「想找雁儿吧?」

  程宗扬干笑两声,自己刚化解死气,正有这个心思,没想到被死丫头一口道破。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程头儿,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卓美人儿,你难道不想她吗?」

  「对啊,有好几天没见她了。你不会刚解了焚血诀就把她分尸了吧?」

  「切开能当两个玩呢。」

  小紫笑吟吟道:「一个大美人儿、一个小美人儿,你选哪个?」

  小美人儿是雁儿,自己这时候给她开苞,恐怕这个小美人儿承受不住。卓贱人这些天不知道被死丫头搞什么名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倒有些好奇。

  「那就大美人儿吧。」

  小紫扬声道:「阿梦。」

  「你叫梦娘干嘛?」

  「你不是选了大美人儿吗?」

  「我是要卓贱人好不好?」

  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死丫头,你明知道梦娘不能用,还叫她来干嘛?」

  小紫哂道:「怪不得你那么大方说不碰她,原来早就摸过了。」

  程宗扬板着脸道:「她跟着我混饭吃,我多少对她一下,有问题吗?」

  程宗扬说得正气凛然,肚子里却在叹气。自己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梦娘不仅仪态万方,美艳迷人,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万种风情,更重要的是她什么都忘掉了,就像一张白纸任自己书写,那种熟艳贵妇与幼稚的混合体对自己极具杀伤力。

  在筠州的时候,自己摸也摸过、搂也搂过,可就差临门一脚,没有享受到她的美肉。不是自己品德高尚,而是无能为力。

  天知道梦娘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除了一张妙趣横生的嘴巴,下面两个美穴都是中看不中用。后庭还好一些,臀白如雪,肛嫩如菊,但后庭只能勉强伸进一根小指,再粗就像肛肉里有个铁箍一样,无法扩开分毫。前面的美穴更是连插也插不去,根本是件纯粹的观赏品。

  程宗扬打定主意:再撞上黑魔海的家伙,无论如何也要抓个活口,问清楚梦娘身上的禁制怎么解?不然光是只能看不能吃,想起来心里就像长了毛似的。

  「死丫头,梦娘身上的禁制真不能解?死老头……殇侯行不行?」

  「殇侯是毒宗,他们是巫宗,你说?」

  程宗扬唉声叹气,「这死老头也太没用了!」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给他使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会意,起身打着呵欠伸个懒腰,忽然身形一晃,一把将雁儿抱进来。

  雁儿准备汤水沐浴,芳心忐忑地在房内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不禁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大着胆子过来。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被主人一把抱住,一张玉脸顿时红透了。「公子……」

  「真香。」

  程宗扬在她颊上亲了一品,然后抬起头一脸坏笑地看着小紫,想让死丫头知趣点,免得耽误自己给雁儿开苞。

  没想到小紫露出一丝坏笑,慢悠悠道:「刚才萧五来,请你去大营开会。你正在打坐,我就让他走了。」

  程宗扬满腔欲火都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气急败坏地匆忙束上衣带,叫道:「死丫头!你明知道有事,还跟我废这么多话!」

  程宗扬飞也似的赶到中军大帐,会议已经结束,只有孟非卿还在等他。

  「宋军增兵了。西部六州的厢兵大概三五万人。」

  孟非卿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

  「三万人还是五万人?」

  孟非卿挑了挑眉头。「恐怕夏用和都不知道。」

  厢兵吃空额比禁军严重得多,准确数字只有天晓得。

  看到孟非卿沉着从容,程宗扬也安下心来,笑道:「贾师宪帮了我们大忙,来得越多、败得越快。如果都像选锋营那种的,来个七、八千人,咱们就该去?州了。」

  孟非卿微微摇头。「我上次去?州与萧侯约定,星月湖大营绝不过江。」

  程宗扬怔了一下。难怪这边打得天翻地覆,萧侯出自石头城水师大营的两万精锐却始终不见踪影。

  「不用多想。如果不是萧侯,星月湖大营根本没有起兵的机会,萧侯拿出江州已经仁至义尽。」

  孟非卿微微一笑,「总不能让萧侯替我们打这一仗吧。」

  「那就是一点援军都没有了?」

  「师帅的左武一军覆师塞外,左武二军虽然挂着师帅的名字,实权却在吕氏手中。」

  孟非卿忽然停住,「你在想什么?」

  程宗扬一手揉着太阳穴,一边闭上眼睛,在脑中飞快地将线索一点一点拼接起来:王哲兵败身死、萧道凌玄武湖之战、星月湖大营割据江州、宋国禁军出兵讨伐……

  片刻后程宗扬睁开眼睛,目光闪动异样的光彩。

  孟非卿道:「如何?」

  程宗扬呼口气。「我在想,如果这是有人一步一步逼星月湖大营起事,筹划着借汉、晋、宋三国之力,将聚集在江州的星月湖余部一网打尽……这个人是不是太神了?」

  程宗扬虽然是猜测的口吻,孟非卿表情却严肃起来。

  从汉国到晋国,再到宋国,六朝有一半都被操弄在掌股之间,这个势力未免强大得匪夷所思,想一想就不太可能。但程宗扬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良久,孟非卿道:「星月湖大营不是那么好啃的。」

  程宗扬却有另外的疑惑。筠州常平仓数十万石粮食被大火一焚而空,前线已经缺粮,宋军昨晚连夜攻城,也许正是掩饰他们所处的困境。

  贾师宪调集厢兵增援最让自己捉摸不透。宋国的粮价已经超过一贯,难道宋国朝廷还有足够的物力、财力继续消耗下去?

  宋国如果能撑下去就轮到星月湖大营麻烦了。现在星月湖大营已经伤亡过半,即使大部分伤员还能再上战场,也无法与宋国的倾国之力对耗。像昨晚的攻城战再来上七、八次,星月湖大营也被耗干净了。

  「说说守城战吧。」

  程宗扬道:「我看这样守下去恐怕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让宋军在二月之内退兵!」

  「三天之后,我安排了一场劫营。」

  「土山?」

  「金明后寨。」

  孟非卿在沙盘上点了点,「到时由你领军。」

  程宗扬却道:「我不去。」

  孟非卿抬起眼。

  「老大,我知道你想让我多立点功。不过江州这一战不是战场上就能解决的。」

  程宗扬道:「即使劫营大胜,宋军还能不断调集军队。战场争锋,杀敌一万,我们就算只损一百也损不掉二十万宋军。而宋军禁军、厢军、乡兵不下二百万,至少能调动五十万。」

  孟非卿目光微动。「你说经济战?」

  「没错。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断定宋军昨晚的进攻是因为缺粮。只要宋国粮价持续高涨,贾师宪终有支撑不住的一天。」

  孟非卿道:「你说的经济战,我还没有全明白,但我信得过你。究竟要怎么打,我们全听你的。」

  「好!」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说道:「战场上的事交给你们,战场外的事我来办!老大,来谈谈入股的事吧!」

  【第三十集】第八章:默契无间

  从营帐出来,程宗扬步履轻松。这一趟算得上满载而归,孟非卿全盘接受他的入股计划,把鹏翼社以及星月湖大营暗中操控的产业全部交给自己打理。

  他把秦桧、吴三桂等人全部放在筠州做粮食生意,未免屈才;鹏翼社的分支遍及六朝,这一下死奸臣就有了用武之地。

  程宗扬忽然生出一丝奇特的感觉。他猛然扭过头,只见远处一间营帐前有一个人正冷冷盯着自己,却是月霜。

  月霜没有开口,只冷冰冰看着他。两人四目交投,并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情愫。

  月丫头的目光就像神臂弓射出的利箭,锋利无情,好在自己的脸皮堪比龙鳞盾,可以支撑得住,甚至还有余暇打量她的纤腰美腿。

  月霜目光越来越冷,忽然一手伸进腰侧皮囊。

  程宗扬脸上挂着近乎无赖的笑容,却暗中戒备起来,一手握住刀柄。她想跟自己玩命,也得看看自己的修为到了哪个境界!

  月霜雪白的手掌从囊中取出一副墨镜,然后戴在脸上遮住冰冷的目光,接着转身离开。

  程宗扬心里的古怪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秋少君那小子的身影,索性心一横,远远跟在后面。

  月霜在星月湖大营有一处专属的营帐,但她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朝营外走去。程宗扬衔尾追去,却见她越走越远,位置也越来越偏僻。

  反正自己现在的修为比她高出一截,月霜真翻脸也不用担心小命。程宗扬壮起胆子,保持十几丈的距离。

  江州的居民已经尽数迁走,两侧的房舍都落了锁,街市中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声息。月霜头也不回地在前走着,忽然转身消失在一条小巷内。

  程宗扬跟过去,巷内却有一扇小门。这里似乎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但房主早已搬迁,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小门通往后院的柴房,一进去便看到月霜的背影。柴房没有窗户,只在墙上开了一个透光的小孔。月霜站在角落里,背影冷硬得仿佛一尊冰雕。

  程宗扬过去一把抱住她的纤腰,月霜身体猛然一僵,本能地抬手撑住他的双臂。

  单论实力,他这么抱住,肯定不会被她撑开。但程宗扬没有用力,只运功护住自己的要害。果然,月霜放下手没有再挣扎。

  程宗扬先解下她的真武剑扔到一边,然后飞快地检查一遍她身上可能藏武器的几个位置。片刻后才松口气,放下心来。

  月霜一动也不动,但握紧的拳头和僵直的身体显示她的愤怒。从后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玉颈犹如象牙,隐约能嗅到一丝冷幽的淡香。

  程宗扬动作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将月霜的长裤一褪到底,然后搂着她的身子倒在草堆上。

  「新铺的稻草,还挺整齐嘛。」

  程宗扬嘻笑着说道。

  月霜直直躺在草堆上,红唇漠然闭着,没有一丝表情。烟茶水晶制成的墨镜遮住她的目光,看不到眼神流转。

  程宗扬伸手去解她的上衣。月霜手一动,握住襟领。程宗扬心里哼了一声,把她的上衣推到腰上,然后抓住她薄绢裁制的亵裤用力扒下来。

  柴房昏暗的光线仿佛被白玉般的肤光映亮,显露月霜下身一丝不挂地裸露着,她的肌肤有些像缺乏血液滋养一样的洁白,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勾勒出胴体美好的曲线,仿佛一双玉璧,放在还带着阳光气息的金黄色稻草上。

  「喂,知道你是来道歉的,给个笑容好不好?」

  月霜冷漠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程宗扬才不管她,握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她双腿拉开。

  月霜没有反抗,光洁的双腿仿佛一柄玉扇,带着白滑的光泽在程宗扬眼前张开。玉股间柔美的玉户仿佛一朵晶莹润泽的冰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绽放出来,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露。虽然已经开过苞,月霜的秘处仍像处子一样娇嫩。往日的交合似乎没有在她肉体留下丝毫痕迹。

  程宗扬欣赏她的美穴,然后抬起眼带着一丝坏坏的笑容道:「喂,月丫头,高兴一点。你瞧,大家还是很有默契嘛,一看到你戴上墨镜,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这该算是知己了吧?」

  月霜仍然冷冰冰没有反应,那副墨镜映出自己的面孔,看起来有点像小丑一样可笑。

  程宗扬心头火起,用双膝顶住她赤裸的双腿,痛痛快快地脱下衣物,然后赤条条地趴在月霜身上,身体一挺,将怒胀的阳具捅进她柔软的蜜穴。

  肌肤相接时能明显感觉到月霜身体的紧绷,也不知道这丫头压抑多么强烈的愤怒,才容忍自己这么一个无耻之徒进入她的身体。

  月霜的下体不但紧密,而且没有多少淫液,触体冰凉。程宗扬放慢动作,一边用炽热的阳具慢慢开发她的蜜穴,一边道:「这会儿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干么还绷着脸?」

  月霜手指抓住衣襟,纤手捏得发白,明显只允许他进入自己体内,却不肯与他有更多的亲密接触。

  程宗扬越发不爽。自己虽然对小紫说过,自己身为一个宽容的男人,从来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只爱自己的肉体;但月丫头被自己开苞,女上位之类的体位也做过,这会儿都躺在自己身下,还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搞得自己象强奸犯似的,这是来道歉,还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程宗扬俯身去亲她的小嘴,月霜立刻侧过脸不让自己接触。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好你个月丫头,今天不把你干翻,老子就不姓程!

  火热的阳具在少女温凉的蜜穴挺动,程宗扬耐着性子,等月霜下体不那么干涩,然后突然挺身,阳具猛地全根而入,重重干在她的花心上。

  月霜身体颤抖一下,咬紧牙关。

  卓贱人对房中术只是理论派,倒是这些天两人一起交流,多次实践之下,让程宗扬学到不少东西。

  太乙真宗的房中术内容庞杂,但对于程宗扬来说,真正的精华只有两点:一是阴阳融合,以平息自己的戻气,修身进益;二是对双方交合中身体反应的描述。

  真正精于此道的高手透过对方细微的反应,就能对其心理和肉体了如指掌。到了那个境界真可谓要女方死就死,要女方活就活。

  程宗扬房中术的修为还差得远,但对付月霜这样的少女已经足够。从见面到现在,这丫头一个字都没说过。

  程宗扬也不再废话,他把九浅一深的基本口诀扔到一边,一来就是一番狂抽猛送,阳具每次都是尽根而入,一口气连干百余下,次次都干到她的花心。

  月霜死死咬住牙关,任由他在自己体内大肆挺动,就像一具冰做的美人儿一样,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程宗扬一点都不担心,他紧贴着月霜的胴体,感受她肉体细微的反应,包括蜜穴在阳具摩擦下轻微的悸动。忽然他肉棒一挺,对着左侧一轮猛攻,那张蜜穴立刻哆嗦着收紧。

  月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红唇抿紧。

  不等月霜一口气松开,程宗扬又换方向,阳具对着她蜜穴右侧狂插猛送。

  程宗扬怪笑道:「月丫头,你的小嫩穴都被我操热了,又紧又暖,就像一张又乖又甜的小嘴,给大爷舔鸡巴。」

  月霜侧到一旁的面孔愤怒地扭过来,即使隔着墨镜仍能感受到她眼中喷薄而出的怒火。

  程宗扬趁机用力一压,小腹顶住她柔润的玉阜,用力一磨。月霜的身体像触电般颤抖起来,原本的唾骂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尖叫。

  程宗扬早就感觉到自己左右交攻之下,月霜的花蒂渐渐充血胀起,却在抽送时有意避开。这时突然合身压住,将她花蒂紧紧挤住,用下腹研磨,顿时打破月霜强忍多时的欲望。

  即使月霜再不情愿,蜜穴也不由得春潮涌动,湿腻的穴口不住收紧。程宗扬的挺动愈发迅猛,月霜只觉得他硕大而坚硬的阳具密集地捣在自己花心上,节奏密不透雨。

  接着那根火热的肉棒向上抬起,硬邦邦的龟头带着强烈热量,顶住蜜穴上方的肉壁,用力捣入体内。

  在月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肉体的反应之前,身体猛地绷紧,下体仿佛被粗大的阳物塞满,剧烈的刺激让自己无法呼吸。

  再这样下去,月霜预感到自己将无法控制自己肉体,不知道会表露出怎样的羞态。她松开衣领,勉强抬起手推开身上那个无耻的男人。

  程宗扬一手握住纤细的双腕,推到月霜头顶上方,然后伸出右手连解带扯地将她上衣拉开。一对坚挺的雪乳暴露出来,在月霜的胸前微微战栗。

  程宗扬没有张手把玩,任由那对雪乳暴露在空气中,然后发出一声令任何女人听到都会面红耳赤的淫笑。

  「月丫头,你的奶头硬起来了啊!」

  月霜的玉脸一下子胀得通红,雪乳上两颗红嫩的乳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硬,绷紧的乳晕让乳头翘得更高。

  趁月霜心神被发胀的乳头引开,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臀下,抓住她冰玉般的臀肉向上托起,阳具笔直贯入。

  月霜只觉自己蜜穴像要胀开一样,火热的龟头顶住花心,接着开始旋转。她窒息似的张开红唇,头颈向上昂起,片刻后她发出一声悲鸣,蜜穴剧烈地收缩起来。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吧,」

  程宗扬坏笑道:「月丫头,是不是很爽啊?你的小妹妹流了很多水呢。」

  月霜吃力地屈起膝向他腰侧顶去。程宗扬哈哈一笑,阳具用力一挺,月霜的膝击到了中途便失去力道,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腰间。

  「月丫头,你下面比以前更好玩了,不但够紧够暖,而且水也多。一会儿工夫就高潮了……」

  程宗扬在她高潮的蜜穴中用力抽送,一边道:「哦,就是发浪……看,泄得到处都是……」

  月霜的两手被程宗扬按住,她上身的衣衫散乱,下身一丝不挂,光洁的玉体赤条条在草堆上挣扎着。下体被阳具插入的部位淫液四溢,雪白的臀肉被那个混蛋抓在手中,不断地向上抬起。

  她的玉户像鲜花一样绽放,红腻的穴口在肉棒进出下不住翻卷,吐出一波波淫水,将臀沟间流得水汪汪一片。

  程宗扬的动作忽然一停,小心推开月霜的墨镜。墨镜下,月霜美目微红,眼角不住滚出泪珠。

  程宗扬怔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说道:「不至于吧?」

  「混蛋!」

  月霜道:「你要干就干好了!为什么要羞辱我!」

  说到后来,声音禁不住哽咽。

  「你这个傻丫头,这么HAPPY的事,你哭什么?太乙真宗那个教御,姓卓的贱人,前几天撅着屁股被我干得魂都快丢了——」

  程宗扬的声音戛然而止。

  柴房的气温似乎一下子降至冰点,寒意十足。月霜泪眼模糊地瞪着他,一字一字道:「卓教御?」

  卓云君在自己手中的事只有小紫和自己知道,这会儿一时嘴快泄漏出来,只怕会引来数不清的麻烦。

  程宗扬把心一横。「不知道吧?那位卓教御平常看来仙姿绰约,上了床可淫贱得很。其实男女之事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施出手段,阳具犹如怒龙在她蜜穴内一通翻江倒海。

  月霜顾不得质问,随着阳具的进出,雪白的胴体在稻草上不停战栗,白嫩的肌肤上渗出纽密汗珠,再也没有半点冰冷寒意。

  她的发丝散励,夹杂着稻草的碎屑微微波动,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动着,发出短促的呼吸声。

  墨镜被推到眉毛上,无法遮挡她的眼神。月霜闭上眼睛,那张嫣红的小嘴张开,唇瓣变得温暖而柔润。

  程宗扬禁不住俯身吻住她的红唇。月霜受惊似的挣动一下,接着毫不犹豫地咬住他的下唇。程宗扬没有退缩,锲而不舍地用舌尖挤进她的牙齿,挑弄她的香舌。

  月霜噬咬的力度越来越轻,泪水却越来越多。忽然,那根肆虐的阳具变得温柔,狂风暴雨般的激烈变成一波波雄浑的涌动。身下的稻草仿佛化为海洋,自己像躺在浪潮上,身体在快感的波动下一起一浮,随波逐流。

  程宗扬松开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射了。」

  月霜没有回答,她侧过脸任由他深深楔入自己体内,将火热的精液一滴不剩地射入自己的花心。

  「不要动。」

  程宗扬伏在月霜身上,阳具插在她柔嫩的蜜穴内,享受着射精后的慵懒感。

  月霜的玉颊升起异样的红色,体内纠缠的寒毒像烈日下的积雪一点一点融化,退入经脉更深处。

  良久,月霜束好衣带,将沾了泪水的墨镜收入囊中,冷冰冰道:「卓教御在哪里?」

  「你不要问了。」

  程宗扬道:「秋小子可能已经对你说了,太乙真宗因为争夺掌教的位子,闹得不可开交。这些事跟你没关系,知道得越少越好。」

  「师帅出自太乙真宗,太乙真宗的事我也要担一部分责任。你不告诉我,我自有办法知道。」

  程宗扬苦笑道:「你不会是去问小紫吧?」

  忽然人影一闪,月霜如闪电般掠到他身侧,接着颈中一凉,寒意森然的真武剑架在自己颈旁。

  「姓程的,不许欺负小紫。」

  「月丫头,是她整天欺负我好不好?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管,她是我妹妹,无论她怎么做,我都要帮她。」

  「你跟她又不是一个娘,说不定你娘跟她娘以前还争风吃醋……干!你玩真的啊!」

  程宗扬急忙一挣,颈中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你敢欺负她,即使你逃到天边,我也要杀了你!」

  月霜说完收起长剑,转身离开。

  「想走!」

  程宗扬一声转笑,双刀连鞘向月霜追去。

  柴房内一阵金铁交鸣声,接着一声闷响,接着程宗扬的声音响起,「打完就想走,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换个姿势再干一次!」

  「无耻!」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月丫头,你的屁股很滑嘛……」

  「呀……」

  「别乱动!免得我不小心爆了你的后庭花。」

  「滚!」

  「晚了!嘿嘿,梅开二度的感觉不坏吧!」

  程宗扬一身轻松,施施然走向水香楼。吴战威挎刀牵马,跟在他身后。

  和月丫头搞搞花样确实能愉悦身心,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扩股计划。盘江程氏这个名为世家、实为公司的组织以前是十股,现在星月湖大营加入之后变成十五股,但程宗扬想把它扩成二十股。

  吴大刀身为股东,程宗扬也没有瞒他。对于星月湖大营入股,吴战威没有半点意见,倒是觉得能和星月湖八骏同列股东,面上大有光彩。

  程宗扬笑道:「这就是原始股的好处了。吴大刀,咱们若现在才遇上,你想入股可没那么容易。」

  吴战威嘿嘿笑了两声。

  「股东阴的,我也不懂,就是跟着程头儿觉得踏实,眼下我老吴婆娘、娃都有了,以前哪曾想过。不过程头儿,你想让那些公子哥儿入股,我想不通。」

  「吴股东,我再向你解释一遍。」

  程宗扬道:「按我以前的想法,水泥、拉链、霓龙丝衣都是能赚大钱的东西,自己拿着发财,管别人呢。但现在看来,吃独食恐怕吃没一半就被人砸饭碗;想把发财的饭碗捧得牢就要多拉一些靠得住的人,就算分出一些利益,但能省不少事,也多了不少方便。」

  「清河张氏、陈郡谢氏、颖川庾氏、陈郡袁氏、谯国桓氏、太原阮氏、河东柳氏、金谷石氏……这些世家子弟虽然纨绔了些,但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如果能把他们拉为股东,至少在晋国,我们盘江程氏就稳如泰山——喂,泰山是在汉国吧?」

  「没错。」

  吴战威抓了抓后脑勺,「程头儿,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孟老大没得说,我吴大刀跟那些公子哥儿可尿不到一个尽里。」

  程宗扬笑骂一句,「得了,我来办吧。反正我股份比你多,你说了不算。」

  两人说笑着进了水香楼,刚上楼,旁边的一扇格子门忽然推开。兰姑掩着半裸的娇躯从房内出来,满脸红晕,一看就是刚和人欢好过。

  程宗扬停住脚步,「兰姑跑到这儿来偷吃了。谁在里面?」

  兰姑笑啐一口:「你自己看好了。」

  程宗扬好奇心起,往门里看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秋小子!是你!我才在想你怎么没跟着月丫头?」

  「是啊。」

  秋少君大大方方道:「我来找兰姑,没想到楼里这么多人,还好这间房没人用。」

  程宗扬看着兰姑走远,挤眉弄眼地说道:「秋小子,好玩吗?」

  秋少君认真点了点头。「很好玩啊。我不知道怎么做,都是兰姑教我的。哎呀,我知道你那天和月姑娘做什么了!」

  程宗扬连忙道:「虫小子,你别乱说啊!」

  「放心吧。我才不会乱说。」

  秋少君道:「下次你再和月姑娘做那种事,先跟我说一声,我好躲远一点。」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好好好!只要你不乱说就行。」

  秋少君拍了拍衣袖,一脸坦然自若地说道:「好了,我跟兰姑做完了,该回去保护月姑娘。」

  秋少君走到一半,忽然又掠回来小声道:「我问一件事。」

  「什么事?」

  「兰姑和月姑娘的身子谁更软?我猜测是兰姑,对不对?」

  程宗扬虎着脸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和兰姑做过!」

  「咦?你为什么没有和兰姑做过?她不好吗?」

  「秋爷……你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好了好了,不想说就算了。」

  秋少君一脸不高兴地嘟着嘴走了。

  吴战威看着稀奇:「呵,这小道士看着也不笨啊,这事儿怎么就不懂?」

  程宗扬笑眯眯道:「兰姑给他封过红包,没给你封过吧?」

  吴战威琢磨半晌。「还真没有。」

  程宗扬笑过之后,带着一丝感叹道:「兰姑也算奇女子了,这楼里大半的爷儿们都跟她有一腿。兰姑若是男人,这战绩拿出去任谁都会羡慕吧?可是一样的事,女人来做怎么感觉就吃亏了?」

  吴战威大剌剌地道:「本来就是吃亏嘛。男人爽完拍拍屁股走人,女人还得生孩子。」

  「吴大刀,我发现你说的是真理啊。」

  程宗扬停下脚步,笑道:「这些日子憋惨了吧?今晚给你放个假,明天一早再回去。」

  吴战威的头摇得像泼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来是办事的。可惜彪子和老四都不在,我还想着今晚跟他们睡一房,好好聊一晚。」

  「原来你跑几千里就是找彪子和老四睡觉的?吴大刀,我可认清你了!」

  「程头儿!你别坏我名声啊!」

  程宗扬哈哈一笑,推开厅门,抱拳道:「诸位兄弟,我来迟了。」

  萧遥逸叫道:「先罚一杯!」

  「成!」

  程宗扬屈膝坐下,举起酒觞。

  周围贵族满座,美姬如云。灯红酒绿间,他忽然有一种迷离的感觉,分不出是真是幻。

  「干了!」

  程宗扬仰首饮尽,一股莫名的强大信心从心底升起。这个世界,终将有我的一席之地!

  【第三十集完】



本贴由[小脸猫]最后编辑于: 21日/10月/2012 16时55分19秒